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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傳聞說陳亮之所以鎩羽而歸,是有人故意與他為難。吳子良的《林下偶談》記載:金華名人唐仲友與陳亮是鄉鄰,他一向嫉妒陳亮的聲名,也知道陳亮擅長寫辯論性的文章,主要以氣勢取勝,而對典章制度禮儀方面素無研究。所以唐仲友在主持太學考試的時候,故意出《禮記》度數方面的試題,陳亮黔驢技窮,無從下筆。等到揭榜後,唐仲友故意把陳亮的試卷挑出來給眾位考官審閱,大家便一起肆意嘲笑陳亮文章的空疏。陳亮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只好自動退學。

  無獨有偶,還有野史宣揚唐仲友之所以與朱熹打擂台,就是陳亮在其間挑唆。周密的《齊東野語》有一則《朱、唐交奏本末》,記載了這個故事。陳亮有次與唐仲友同游天台山,喜歡上一個在籍的樂妓,囑咐小唐幫助給樂妓脫籍,小唐滿口答應了。後來官府舉辦宴會的時候,小唐見到了陳亮喜歡的那位樂妓,問道:你真要從良嫁給陳官人嗎?樂妓說是的。小唐又問:你準備好了去過清貧的日子嗎?你有忍飢挨餓的思想準備嗎?這位樂妓又是憤怒又是羞愧——原來她還不知道陳亮經濟狀況,以為從良後就會過上幸福的生活。等陳亮再去見她的時候,這位樂妓就不冷不熱了。陳亮打聽清楚自己是被小唐出賣,立馬改換門庭去見朱熹,因為兩人關係不太融洽。朱熹酸溜溜地說:你整天和你的老鄉小唐在一起,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呢?最近小唐有什麼動向。陳亮說:小唐說老朱大字都不識,怎麼可以做監司一職。朱熹一聽,勃然大怒,後來尋了一個由頭去彈劾唐仲友,小唐不甘示弱,兩人刀來劍去,官司打到皇帝那裡,皇上問宰相王淮怎麼處理?王淮說:“此秀才爭閒氣耳”,不用理睬他們。

  3.入獄

  鄉間依然是那麼寂寞,難道自己就註定要與草木同朽麼?上天賦予自己的滿腹也要深埋到墳墓之中麼?陳亮覺得還是不應該輕易放棄,他又想起了上書的捷徑。第一次上書失敗後的十年,也就是淳熙五年(1178),他再度給孝宗皇帝親自寫信,語氣頗為激烈,不僅指斥秦檜之流“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甚至對孝宗“驅委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亦頗有微詞。

  陳亮的這些言論,如石破天驚,給當時的政壇帶來不小的震撼,但各方面的反響並不一致。孝宗在讀到陳亮的上書後,赫然震動,並打算越次擢用,這應當是對陳亮政論文的最高褒獎了。眾臣卻相顧駭然,“尤惡其直言無諱,交沮之”,終不了了之。明人張溥曾經感嘆陳亮與賈誼都是曠世奇才,都以風采議論見知人主,最終又同陷坎壈,卒不見用。但賈誼是在漢朝蒸蒸日上,舉國上下歡欣鼓舞之時,痛哭流涕,危言聳聽,極盡鋪排誇張之能事,被後人視為迂闊,棄置不用令人不難理解;但陳亮生活在南北對峙之間,倡言恢復亦無勇武之地,就更令人惋惜了。

  二十三、陳亮(5)

  皇帝都為陳亮的文章震撼了,為什麼又沒有重用陳亮呢?眾大臣為何要詆毀他呢?說來還是與陳亮不羈的個性有關。據《宋史》陳亮本傳記載,當時孝宗讀到陳亮的文章,心情很激動,多年來都沒有看到這樣鬥志昂揚的文章了,很想把它貼在朝堂上讓臣子們學習。當時的權臣曾覿首先揣摩到孝宗的心思,想為自己撈取舉賢薦士的美名,於是搶在皇帝動手之前去會見陳亮。《宋史·佞幸傳》說“曾覿用事二十年,權傾中外,招權納賄,無所顧及。朝中士大夫,多公然趨之”,但陳亮就是看不慣曾覿這樣的作派,現在曾覿這個高官前來拜訪,他不以為榮,反以為是一種羞辱,就在曾覿敲門的時候翻院牆躲開了。曾覿吃這樣的癟,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還有些大臣也討厭陳亮的直言無忌,這樣在討論陳亮前途的時候,這些就都跳出來使勁攻擊。

  又據葉紹翁的《四朝聞見錄》記載,孝宗皇帝派宰相王淮去考察陳亮,看看能不能越級提拔。當時陳亮與朱熹來往密切,王淮很討厭朱熹,所以對陳亮也太喜歡。陳亮來到政事堂,不願意把自己的底牌都亮給王淮看,同時也估計自己哪怕說得口乾舌燥人家也未必認真聽,所以只是略微應付了一下。第二天,皇帝問王淮陳亮在政事堂說了哪些話,王淮鄙夷地說:不過是秀才一些不知高低的狂論罷了。正好孝宗此時最討厭的就是秀才,所以陳亮的大好前程就在這句“秀才”中化為泡影。

  在宰相考察後十天,陳亮沒有得到任何反饋,於是再一次動筆給皇帝大人寫信,並威脅說如果三天之內再等不到任何回音,他就要飄然逝去,“誓將終老田畝了”,到時候就不是陳亮他個人的損失,而是社稷江山的巨大損失了。不過,孝宗皇帝顯然不願意被威脅,陳亮就這樣錯過一飛沖天的大好機遇。《宋史》本傳說,當時孝宗皇帝一心想給陳亮一個官職,但陳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大義凜然地說:“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於是決然而去,渡江而歸。這樣的描述,我們還是可以略微質疑一下。其時,陳亮憂心忡忡,害怕一身學識與草木同朽,倘若有機會施展一二,想必他還是不會放棄的。

  這次失利,對陳亮無啻重創。他雖然瀟灑地去了,內心卻是相當苦悶,對未來他第一次有些惶惑了。在寫給呂祖謙的信中,他裸露了心聲:我本來希望通過科舉考試獲得一官半職,但此路不通,想就此放手去做其它營生,又擔心機會來臨時自己沒有做好準備;本來計劃躬耕於南畝,又擔心自己從此成為農夫,永無出頭之日;本想在讀書、閒暇中過完這一生,又清楚知道自己肯定耐不住寂寞;本想在杯酒中消磨豪情,叫囂張狂,又覺得自己已經超過了做憤青的年齡,再去做這種憤世嫉俗事心裡很彆扭。每想到自己的前途,真如“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心中便滿是淒楚,“或推案大呼,或悲淚填臆,或上發衝冠,或拊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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