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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陳亮(3)

  乾道元年(1165),陳亮前往義烏,就姻於何家。幸福降臨得這樣突然,陳亮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何家的款待讓他有些恍惚。可惜,這是陳亮最後一段的靜謐時光,這段時光又是如此短暫,它的失去更讓陳亮措手不及。就在這一年,他三十七歲的母親因操勞過度而早卒,陳家清寒無力安葬,只能將靈柩停厝在一旁;緊接著,他的父親陳次尹被關進監獄之中,年逾六十旬的祖父母憂心如焚,相繼去世,家裡只剩下他與小妹及一名婢女外加三具待葬的靈柩(新婚的妻子被娘家接回去了)。很多年後,他的小妹也死去了,在祭文中,陳亮回憶了兩人當年相依為命的境況:

  比我年二十有二,而吾母以盛年棄諸孤而去,未終喪而吾父以罥罣困於囚系,我王父王母憂思成疾,相次遂皆不起。三喪在殯,而我奔走以救生者。我妻生長富室,罹此奇禍,其家竟取以歸。吾弟亦挾其妻而苟活於道旁之小舍,獨汝與一婢守此三喪,夐焉在疚。人不可堪,汝左汝右。悲涕橫臆,見者疾首。號呼蒼天,竟不我覆。余時無策,副前失後,大慟欲絕,出入貿貿。

  陳亮的父親為什麼會被關押到監獄中呢?現有的資料尚無法說明其緣由。此時,焦急的陳亮四處奔走呼救,變賣了家中僅有的一點田產,最後葉衡出面保護,釋放了陳亮的父親。經此變故,陳家已經是徒有四壁立。就在其父出獄的當年,陳亮廢掉了“陳汝能”這個名字,正式改名為“陳亮”,《英豪錄序》說他之所以改名,是因為仰慕諸葛孔明之為人。其實,陳亮心裡還希望新名字能夠帶來新氣象,使他的窘境有所改觀。

  帶著無限企盼,陳亮參加了乾道四年(1168)的鄉試,結果沒有讓他失望,他取得了婺州解元的資格。但好運也到此為止,接下來的會試,他再度名落孫山,成為笑柄,他頗為不平:“今年春,隨試禮部,僥倖一中,庶幾俯伏殿陛,畢寫區區之忠以徹天聽,有司以為不肖,竟從黜落。”這樣徹底的失敗是他所沒有預料的到的,他不甘心就此淪落草野,又覺得滿腹的話兒要傾訴,於是想到了伏闕上書,親自給皇帝寫信表露自己的才識,但這種非常規方式頗有干祿之嫌,很為時人不屑,對作者的形象會有所損害。

  陳亮猶豫良久,抬頭四望,環堵蕭然,他已經無路可退。最後,陳亮說服了自己:功名總是要有人獲得的,自己獲得與他人獲得沒有區別;有才華而不為君主服務,就是憤世,就是虛偽;自己心底無私、正大光明而擔心別人猜忌,說明自己不自信。於是本著對國家負責同時也是對自己負責的原則,落第的陳亮從鄉間直奔臨安,伏闕奏上他的《中興五論》。陳亮認為隆興和議之後,偏安之勢既成,而朝野上下晏然,不思振作,偷生苟且,沉醉在一派和悅之中,置國恨家仇於度外,屢遭羞辱而泰然自如。面對文恬武嬉的局面,他痛心疾首,憤然而起,大聲疾呼,試圖喚起人們的鬥志。陳亮不僅反覆強調了抗戰恢復的必要性,而且還用主要篇幅論證了收復中原的可行性及具體策略。如遷都建康、經營荊襄、注重江淮一帶的戰備、著力人才培養等,都表現出了一個戰略家的遠見卓識。清人劉熙載讚嘆不已:“陳同甫文箴貶時弊,指畫形勢,自非絀於用者之比,如四《上孝宗皇帝書》及《中興五論》之類是也。”陳亮的文章雖然寫得好,可惜孝宗根本沒有見到,更談不上對他有所表示。陳亮又一次失意而歸。

  為了救燃眉之急,陳亮開始聚徒講學。不過,陳家與鄉親們的關係並不好,陳亮的落第以及上書失敗,讓陳亮沒有召來多少學生,反而招來不少異樣的眼光,所謂“鄉閭識其素而不之信,眾亦疑其學之非是也”。更讓陳亮痛苦的是,他無法為自己辯白。一位名叫呂皓的鄰居,嘲笑陳亮伏闕上書猶如“人不我問,吾牽裾而強告之;人不我求,吾躡門而強售之”,把讀書人的清高丟盡了。這樣惡意的訕笑,使陳亮捶胸頓足、氣急敗壞,恨不得拿出刀子剖開自己給人家看。看對方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說只是開開玩笑,你心中無愧,何必這樣當真呢?看來,即使陳亮真的一刀剖開自己,人家也不會拿正眼去瞧一瞧。面對這樣的鄙夷,陳亮徹底無語了。二十年後,一想到這樣的曲解,陳亮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反覆安慰自己:也許現在我的心靈還不夠潔淨,但終有潔淨的時候;也許現在人們還不能完全理解我,但終有了解與信任我的時候。

  二十三、陳亮(4)

  上書失敗後,陳亮曾下定決心杜門不出,一輩子做個鄉賢了。但僅僅過了五、六年,他又到臨安來了,他終究是不敢寂寞的。五、六年的教學工作,多少也積攢了一些資金。他終於能夠把祖父母、母親的靈柩葬在祖墳了,又費了一點周折,安葬了他的父親。大事已畢,了無牽掛,又沒有經濟壓力,他要為自己的前程再次奮鬥了。為了達到目標,心高氣傲的他甚至委屈自己到太學裡去做了一個生員。不過,他很快又回到鄉間了。為什麼呢?葉適在陳亮的墓志銘中解釋說:“同甫在太學,睨場屋士十餘萬,用文墨少異雄其間,非人傑也,棄去之。”葉適告訴我們:陳亮當太學生的時候,因為瞧不起他那些平庸的同學,覺得鴻鵠安能與燕雀同巢,所以毅然飛走了。事實是這樣嗎?葉適是在為尊者諱,我們不能相信他。陳亮參加了一次由禮部主持的太學公式,由於陳亮不懂答題格式,又想出奇制勝,所以他偏離主題,解題發揮,大放狂論,幾乎是訕謗朝政。考官們很不高興,也不願意容忍。陳亮見勢頭不妙,就走為上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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