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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渡北歸:離別(第三章短兵相接)再掀高潮(8)

  夏鼐在文章中所說的《安陽發掘報告》,與後來成為業內笑柄的“殷墟漂沒說”、“安陽獲麟說”,[36]都是當年李濟與董作賓等人親自發掘並提出的見解,與傅斯年沒有直接的關係,與胡適更不沾邊。夏鼐畢竟是夏鼐,他既要找到批判的證據材料使文章不至於流於空泛的口號,又要遵照心中的道德觀和文化良知,不想佛頭抹糞,讓李濟、董作賓等與此有直接關係的師輩人物難堪,故出此下策,以緩解最高指示和來自郭沫若等人的壓力與脅迫,藉此應付過關。儘管張冠李戴,但畢竟傅斯年也是自己的師輩人物,且堪稱是自己受益終生的良師,夏鼐作此文的內心掙扎與痛苦可想而知。不過,隨著思想“洗澡”不斷深入與制度化、長期化、激烈化,許多事情就不是夏鼐所能控制和憑著“聰明”與“和稀泥”矇混過關的了。在隨後的日子裡,被錢鍾書夫人楊絳稱為“洗澡”的人數越來越多,胡適、傅斯年、李濟等人在各種場所和報刊不斷遭到“憤怒的革命群眾”火藥味十足的口誅筆伐也就成為必然。透過當時的報刊,可以見出學術文化界在批胡運動中,涉及面之廣、之大、之深。如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所長王家楫,在批判中歷數了自己所屬的“南高東大”(南京高等師範、東南大學)集團,對胡適集團的鬥爭。說:“這一個集團特別把北京大學一個集團中的傅斯年、汪敬熙當作敵人,眼光很不差,這兩人不但是過去學術界的惡霸,而且已經走上了反革命的道路。但在自己陣容裡面,也有反革命分子如張其昀其人者。”又說:“在反動政府時代,中央研究院每逢舉行評議會,假如沒有胡適之來出席,就覺得掃興。誰能夠同胡適之多握幾秒鐘手,多談幾分鐘話,就會覺得體面,人家看見了還要眼紅。而胡適之和蔣匪介石一樣,同是美帝國主義的臣妾呢!”[37]

  胡適的學生輩人物,北大歷史系教授周一良,針對胡適提出的歷史“銅錢說”,批判道:“我們都知道,人類社會的發展是有其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的。而胡適卻認為歷史是一些彼此孤立、不相聯繫的個別史實,猶如一堆銅錢,你怎樣擺弄,它就被擺弄成什麼樣子。這就是說,歷史的發展不但無規律可言,而且歷史的真實性也根本不存在。”[38]在北大歷史系召開的一次批胡、倒胡座談會上,胡適任北大校長時的秘書鄧廣銘,對胡的學術研究更加細化地揮刀切割道:“試看他搞了好多年的《水經注》問題,而始終只是糾纏在書中某字為戴震所改動,某字為趙一清或全祖望所改動的問題上,既不是要恢復《水經注》的原始面貌,更不是想從此進而研究古代的地理,連趙一清、全祖望等人整理《水經注》的意圖尚不能及,談什麼‘大處著眼’呢?”[39]繼鄧之後,在昆明、李莊時代的北大文科研究所學生張政烺接著起身歷數胡適的罪過:“胡適是政客,是反動的宣傳鼓動家,從來都不是什麼學者……我在北大上學時,本來是瞧不起胡適的淺薄無聊、吹牛皮和政客作風,從來沒上過他的課,但在考證小說這一點落後思想上卻統一起來了。”[40]見向來與胡適親近並深受對方厚愛的學生周一良、鄧廣銘、張政烺等輩,都不顧舊情,紛紛站起來,滿臉苦大仇深狀進行“滅祖”行動,早年畢業於燕大,原本與胡氏沒有多少瓜葛,時任教於北大歷史系的齊思和,也就感到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於是緊隨鄧廣銘之後又補了幾刀:胡適說“商代是石器時代”、“屈原並無其人”。在他眼裡,中國人是世界上最“不爭氣”的民族,因之遂得出“中國不亡,是無天理”的賣國結論。

  見小子輩都爭先恐後地向老師掄起了錚錚鐵拳,向達、馮友蘭等老字號人物,自然不能坐視其功,也紛紛蹦將起來向胡適的影子猛踹幾腳。向達認為胡適“其思想的主要特點是唾棄祖國,認賊作父,麻痹青年,逃避現實。”[41]而馮友蘭則指斥胡適處於對中國共產黨建立新政權的恐懼,胡說什麼“漢帝國的創立者都是平民,劉邦是個不事生產的無賴,蕭何是個刀筆吏,樊噲是個屠狗的。……其中只有極少數的人,如張良、陳平是受過教育的”;“這一班鄉下人統治下的政治,確實有點可怕”。[42]在向達與馮友蘭一陣拳打腳踢之後,胡適的好友、著名經濟學家,時任教於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系的吳景超,為顯其能而另闢蹊徑,居然刨墳掘墓,把胡適的母親從棺材裡拎了出來。吳說:“他的母親,在十七歲時,違背了父母的意志,嫁給比她大三十歲的人做填房,為的是要享一下官太太的滋味……胡適,過去是我的朋友,今天是我的敵人。我要堅決與胡適所代表的一切進行鬥爭,不達到最後的勝利,決不罷休!”[43]

  在號角陣陣,險象環生的氛圍中,大多數學界中人為求自保,不得不拿起投槍匕首向胡適的影子猛刺開來,一個新的高潮再度掀起。

  南渡北歸:離別(第三章短兵相接)注釋(1)

  [1]桑兵《晚清民國的國學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出版。

  [2]《近代之世界學者——陳垣》,張榮芳著,廣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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