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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觀事物的變化,則是由於矛盾雙方相互作用而引起的:“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莊子·則陽》。)]。莊子在認識到客觀事物的變化及其矛盾雙方作用的同時,又進一步認為對立的雙方是可以轉化的,“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莊子·知北游》。)]無疑的,這都是莊子繼承了老子樸素辯證法的積極一面,是老莊思想的精華所在。

  但是,由於老子在肯定客觀事物矛盾對立而相互轉化的同時,卻忽略了矛盾轉化的條件和新舊質的區別,莊子正是在這一基礎上,卻把樸素的辯證法進而引向了相對主義。他認為“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莊子·齊物論》。],世界上沒有是非、善惡、美醜之分,“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同上。)]雙方都自以為是,而以對方為非,實際上沒有絕對的是非。莊子的這種相對主義必然導向懷疑主義,如“莊子夢為蝴蝶”,不知是莊周夢為蝴蝶,抑或是蝴蝶夢為莊周,形象地反映了這種認識論的不可知論和懷疑論。莊子一生飽受戰亂之苦,無法擺脫冷酷無情的現實,故對一切均持懷疑態度,失去了探索真理的信心,是“小國寡民”思想的典型表現。莊子的相對主義,固屬唯心主義體系,但他覺察到了認識的相對性,指出了物質的不確定性,對後來唯物辯證法的進一步發展是有啟迪作用的。

  與“道法自然”觀相聯繫的,莊子發展了老子社會政治學說,要求回到“渾沌”世界去,即所謂“至德之世”。他說:“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異,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莊子·馬蹄》。)又說:“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莊子·至樂》。)可見莊子所嚮往的社會是沒有階級壓迫和戰爭禍害的大同之世,這在當時固屬幻想,但要求恢復“素樸”,即人的自然屬性,人人平等,沒有剝削和壓迫,在人類思想政治史上是有深遠影響的。當然,由於時代的局限性,莊子對這種“至德之世”不可能作出科學的說明,以致主張“絕聖棄知”、“掊斗折衡”,則是逃避現實的消極思想。

  正是由於冷酷現實的無情,莊子在人生觀方面又集中體現在所謂“逍遙遊”,追求精神上的絕對自由。他在《逍遙遊》中說,大鵬的高飛,要有一定的條件,即“有待”,這不能算是絕對的自由;而要真正地達到自由,就要無條件的,即“無待”,這樣才能“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變”,自由自在地遨遊於無窮無盡的天地之間,從而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世界。能達到這樣“無待”的人,才算是“至人”、“神人”或“聖人”。莊子的這種“逍遙遊”的人生觀,實質是企求擺脫現實煩惱的一種自我精神麻醉法,是典型的消極遁世思想,在當時社會現實中是有害的。但他既追求歸本自然,否定天命觀,擺脫人間的不平等,無疑為人的自我認識,提供了新的啟示。

  莊子思想豐富多彩,不愧為我國古代突出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在中國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三、屈原思想

  屈原的作品甚豐,據劉向、劉歆父子的核定和王逸的注本,計25篇,包括《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遊》1篇、《卜居》1篇、《漁父》1篇。又《招魂》、《大招》2篇,近人也有以為是屈原所作。這些作品,不僅是不朽的詩篇,也同時飽含著屈原豐富的哲學、政治思想。但由於他所作楚辭的影響極其深遠,故其思想反而為後世所忽略。屈原的生活年代,正處於戰國中後期激烈的爭奪時期,故其思想與莊子一樣,亦鑄上了深刻的時代烙印。其一,屈原生活的楚懷、頃襄王兩代,正逢楚國由盛而衰的時期,國內矛盾重重,國外問題尖銳複雜,而國際形勢總的趨勢,則由大國紛爭的局面逐步走向統一,這一特定的環境,對一個有深邃目光和有遠大政治抱負的思想家來說,必須作出回答。其二,戰國時期逐漸形成的“百家爭鳴”局面,經過長期的相互辯難和相互吸收的過程,在文化思想上亦漸呈融合與總結之勢,故屈原的思想紛呈異彩,各家思想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表現了其兼收並蓄、博大寬闊的胸懷。

  屈原的哲學思想,基本承襲老莊,又兼采北宗稷下道家學說。我們知道,老子創道家學派之後,至戰國後已逐漸演化成南宗和北宗。南宗,即莊子哲學;北宗,即稷下道家,其思想主要體現在《管子》中《心術上》、《心術下》、《白心》和《內業》等四篇。屈原的本體論就是兼采南、北宗的精氣說。氣化生萬物,即所謂“化不易氣”(《管子·內業》。),這是道家氣一元論具有樸素唯物主義因素的基本特徵。但北宗又進一步提出精氣說,認為“精”也是“氣”,是“氣”的更微小的東西,精氣就是宇宙萬物的本原。如《管子·內業》說:“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為人。”人是由“精”(氣)和“形”(氣)相結合而產生的,可見這是有樸素的唯物主義因素的。然而他們又強調“精也者,氣之精者也”,這種精氣又是精神,是人的素質,包括道德和智慧一類的內在美,即所謂“神”或“道”。屈原是一位詩人,並無專述精氣說,卻以文學的手段委婉地表達了這一觀點,顯得更加細膩貼切。如他在《離騷》中吟道:“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駟玉虬以乘[翳/鳥-羽]兮,溘埃風余上征。”這種“內美”和“中正”(道德),實際上就是精氣,它能使人離開塵世而上天。又如《遠遊》一詩,對精氣說則作了更詳盡的發揮。作者一開始就說:“悲時俗之迫[阝卮]兮,願輕舉而遠遊。質菲薄而無因兮,焉托乘而上浮?”“上浮”即“上征”,為什麼不能上天雲遊,就是因為沒有“上浮”的“托乘”,即精氣。為什麼沒有精氣?作者接著吟道:“遭沈濁而污穢兮,獨鬱結其誰語!……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淒而增悲。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一是“遭沈濁而污穢”,精氣因“污穢”而不願進來;二是內部原有的精氣,由於內心悲哀,“神倏忽而不反”,也都跑出去不復返了。怎麼辦?只有“內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氣之所由。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即經除污穢、淨悲哀、虛靜恬愉的修養,就能“時仿佛以遙見兮,精皎皎以往來”,從而復又”因氣變而遂曾舉兮”、“掩浮雲而上征”了。可見,屈原的精氣說與稷下道家學說一樣,精氣並非抽象的精神實體,而是細微飄忽不定的物質實體。從這點看,是唯物的,但又是模糊的,不徹底的,往往為唯心主義哲學家所利用。不過,作為一個詩人,屈原運用其精氣說理論,開闢了浪漫主義創作的新途徑,在文學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則是有積極意義的。屈原在宇宙生成和天道觀方面,也以“問天”(王逸《楚辭章句》認為屈原《天問》就是“問天”之意,因“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的形式,問而不答,以不答為答,對遠古的神話傳說作出了理性的反思。他一口氣提出了170多個問題,涉及到天地萬物、人事代謝,無所不包,思想極其豐富。他大膽地懷疑和否認天命,公開質疑:“天命反側,何罰何佑?齊桓九會,卒然身殺?”“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閃爍著樸素的唯物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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