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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陸氏所引隋文帝敕見隋費長房《歷代三寶記》,蓋"周武之時,悉滅佛法,凡諸形像,悉遣除之,號令一行,多皆毀壞",以至"塔宇既廢,經像淪亡,無隔華夷,掃地悉盡"。故發此敕以"重顯尊容,再崇神化,頹基毀跡,更事莊嚴,廢像遺經,悉令雕撰"。陸氏乃據此文以為印書之始。袁恬《書隱叢說》即謂"雕者屬像,撰者乃經也,非雕刻之始也"。島田氏不察,仍襲陸氏之誤,故俞樾駁之曰:"至引隋開皇敕謂隋時已有雕版,雕版二字自是撰定之誤。雕像撰經乃是二事,若雲廢像遺經悉令雕版,廢像豈可雕版乎!"①可謂甚當。《歷代三寶記》卷十二《有象經法式》十卷,開皇十五年敕有司撰,袁氏所謂"撰者乃經也"者,此其證也。

  又案陸氏文中"廢像遺經,悉令雕撰"二語,後來引者各異其辭。孫毓修《中國雕版源流考》作"悉令雕造",島田氏又據別本逕作"雕版",並曲為之解曰:"余則以為陸氏在明猶逮見舊本,而紀雲雕版,恐《宋藏》中必有作雕版者矣。"陸氏確曾見舊本,其所著《玉堂漫筆》卷下云:"世言《大藏經》五千四十八卷,此自唐開元間總結經律論之目,至貞元間又增新經二百餘卷,宋至道以後惟淨所譯新經又九千五百餘卷。予見南宋《藏經》與《元藏》不同,而本朝《藏經》又添入元僧以後諸人文字,而卷數仍舊,豈亦有添減歟!"云云是也。然其家刊本《河汾燕閒錄》作"悉令雕撰",並不作"雕版",日本縮刷《藏經》以麗元諸本校勘,於此亦作雕撰,無作雕版者,則島田之說不足辨矣。

  島田又據《顏氏家訓》江南書本之語,以為系對墨版而言,遂謂墨版昉於六朝。俞樾駁之曰:"又引《顏氏家訓》謂北齊已有雕版,更恐不然,如顏氏果以書本對刻本而言,則當時刻本當已遍天下矣,何至唐時猶不多見也?書本乃寫本耳。古書本無不同,而傳寫各異,故曰江南書本,對河北書本而言,非對刻本言。《書證》篇或雲江南本、河北本,或雲江南書不言本、河北本不言書,隨便言之,皆以江南與河北對。"②葉德輝亦非其說,以為"若以諸書稱本定為墨版之證,則《劉向別傳》校讎者一人持本,後漢章帝賜黃香《淮南子》、《孟子》各一本,亦得謂墨版始於兩漢乎?島田氏謂在北齊以前,所有援據,止諸書稱本之詞,陸氏誤字之語,則吾未敢附和也。"③二氏駁論,確當不移。故在未有新史料發見以前,僅據陸氏與島田氏之言,以為中國之有雕版始於六朝及隋,蓋不足信已。

  第37節:三 唐代刊書之先導

  三 唐代刊書之先導

  中國在隋及隋以前之無雕版書,約如上述,而考諸現存實物及文獻,唐代刻書之確然有據,則無可疑。現今世界上最古之印刷品,當推寶龜本《陀羅尼經》①。然唐代日本文化大都傳自中土。如日本夾纈,其名見於宋王讜《唐語林》,創於唐玄宗之寺,②即其一例,則刊印《陀羅尼經》恐亦有所受也。顧文獻無征,今不具論。茲篇所欲究者,為唐代刊書梗概,然於刊書之先導,亦不能不一述也。

  中國印刷術之起源,與佛教有密切之關係。語其變化之概,當為由印像以進于禁咒,由禁咒進步始成為經文之刊印,而其來源則與印度不無關係也。今摭錄諸家言像印及印佛像之文如次:

  (甲)《法苑珠林》卷三十九:

  《西域志》云:王玄策至大唐顯慶五年九月二十七日,菩提寺主名戒龍,為漢使王玄策等設大會。使人以下各贈華十段並食器,次伸呈使獻物龍珠等具錄大珍珠八箱,象牙佛塔一,舍利寶塔一,佛印四。至於十月一日,寺主及諸眾僧餞送使人。

  (乙)唐義淨《南海寄歸內法傳》卷四,三十一《灌沐尊儀》:

  造泥制底及拓模泥像,或印絹紙,隨處供養,或積或聚,以磚裹之,即成佛塔;或置空野,任其消滅。西方法俗莫不以此為業。

  (丙)唐馮贄《雲仙散錄》印普賢像條引《僧園逸錄》:

  玄奘以回鋒紙印普賢像,施於四眾,每歲五馱無餘。

  案玄奘《大唐西域記》卷九有云:"印度之法,香末為泥,作小窣堵波,高五六寸,書寫經文,以置其中,謂之法舍利也。數漸盈積,建大窣波,總聚於內,簾修供養。"日本寶龜本之《陀羅尼經》分置於百萬小塔中,即所謂法舍利也。王玄策所獲之佛印,即《寄歸內法傳》所云之泥制底(Koitya)及拓模泥像一類之物也。始言印刷之文獻,當以義淨之言為最先矣。①

  此種佛印流傳甚廣。日本大和法隆寺所藏不動明王像一紙印像三千,藥師如來像一紙印像十二,阿彌陀如來像以縱一尺一寸五分之紙而印像百八尊。此外尚有吉祥天女像,毗沙門天像,皆一紙而印像數十,當即佛印之類也。一九○八年法人伯希和探檢敦煌石室,發見用佛印印成之千體佛,俱為唐代之遺。②考諸往昔道家修煉,登山涉水,往往佩帶棗木大印,印上刻字數達一百二十。③然初無傳播之想,不過用以避邪而已,不得謂之印刷也。至唐代印度佛印傳入中國,摺佛之風一時大盛,一紙中動輒印百千佛像,一印或數百千張,而後印刷方告萌芽,遂有後日之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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