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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金市之解釋,余亦同意於石田干之助氏之說,以為系指長安之西市而言。長安胡店,多在西市,則其間有侍酒之胡姬,固亦至為近理者也。

  第13節:三 西市胡店與胡姬(3)

  四 開元前後長安之胡化

  昔者漢靈帝好胡服、胡帳、胡床、胡坐、胡飯、胡箜篌、胡笛、胡舞;京城貴戚,皆競為之。所謂上有好者下必有甚也。李唐起自西陲,歷事周隋,不唯政制多襲前代之舊,一切文物亦復不間華夷,兼收並蓄。第七世紀以降之長安,幾乎為一國際的都會,各種人民,各種宗教,無不可於長安得之。太宗雄才大略,固不囿於瑣微,而波羅球之盛行唐代,太宗即與有力焉。開元、天寶之際,天下昇平,而玄宗以聲色犬馬為羈縻諸王之策,重以蕃將大盛,異族入居長安者多,於是長安胡化盛極一時,此種胡化大率為西域風之好尚:服飾、飲食、宮室、樂舞、繪畫,競事紛泊;其極社會各方面,隱約皆有所化,好之者蓋不僅帝王及一二貴戚達官已也。關於西域傳來之繪畫、樂舞、波羅球,以及西亞新宗教,以下分別敘述,各有專論,茲唯刺取有關於宮室、服飾、飲食諸端,在本節中予以陳說。

  中國建築自中印交通,佛教傳入東土以後,當受有印度之影響。此以大同、龍門石窟雕刻上所表現之宮室構造,與印度阿旃阤(Ajanta)及珊齊(Sanchi)之壁畫建築互相比觀,可以知之。至於採用西亞風之建築當始於唐。唐玄宗曾起涼殿,雖在盛暑,座內含凍。《唐語林》記此云:①

  玄宗起涼殿,拾遺陳知節上疏極諫。上令力士召對。時暑毒方甚,上在涼殿,座後水激扇車,風獵衣襟。知節至,賜坐石榻,陰霤沉吟,仰不見日,四隅積水成簾飛灑,座內含凍,復賜水屑麻節飲。陳體生寒慄,腹中雷鳴,再三請起方許,上猶拭汗不已。陳才及門,遺泄狼籍,逾日復故。謂曰:"卿論事宜審,勿以己方萬乘也。"

  開天之際,諸楊用事,安祿山賜宅親仁坊,一時貴游競飾第宅,爭奇炫麗。而京兆尹王謹事李林甫,復得玄宗寵任,尤為奢侈。其後以罪賜死,有司籍其第舍,數日不能遍,《唐語林》曾記其宅中自雨亭子云:①

  武后以後,王侯妃主京城第宅,日加崇麗。天寶中,御史大夫王有罪賜死,縣官簿錄太平坊宅,數日不能遍。宅內有自雨亭子,檐上飛流四注,當夏處之,凜若高秋。又有寶鈿井欄,不知其價,他物稱是。……

  ,兩《唐書》有傳(《舊唐書》卷一百五,《唐書》卷一百三十四)。按《舊唐書·拂林國傳》云:

  至於盛暑之節,人厭囂熱,乃引水潛流上遍於屋宇。機制巧密,人莫之知。觀者惟聞屋上泉鳴,俄見四檐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其巧如此。

  玄宗涼殿,"四隅積水成簾飛灑,座內含凍"。王自雨亭子亦復"檐上飛流四注,當夏處之,凜若高秋"。與《拂林傳》所述俱合,當即仿拂林風所造。清乾隆時圓明園中水木明瑟,"用泰西水法引入室中,以轉風扇,冷冷瑟瑟,非絲非竹;天籟遙聞,林光逾生淨綠"。所謂涼殿與自雨亭子,或即後世水木明瑟之類耳。

  胡服之入中國,為時甚古,王國維先生《胡服考》言之綦詳:惠文冠具帶履靴,上裙下袴;隋唐以後,更趨窄小。此蓋由於戰術變更,由車戰而易為騎戰,故不得不然也。唐代所謂法服多參戎狄之制。長安因外國人麇集其間,漢人胡服者不少,本篇第三節引劉肅《新語》尹伊判謂"胡著漢帽,漢著胡帽",此可為貞觀初長安漢人已行胡帽之證。貞觀十七年(公元六四三年),太宗子承乾以謀逆廢為庶人,徙黔州。《新唐書·承乾傳》謂其:

  又使戶奴數十百人習音聲學胡人,椎髻剪彩為舞衣,尋橦跳劍,鼓鞞聲通晝夜不絕。……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選貌類胡者被以羊裘辮髮。五人建一落,張氈舍,造五狼頭纛,分戟為陣,系幡旗設穹廬,自居,使諸部斂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啖。承乾身作可汗死,使眾號哭,剺面奔馬環臨之。忽復起曰:"使我有天下,將數萬騎到金城,然後解發,委身思摩當一設,顧不快邪!"

  或以此為李唐出於蕃姓之證,①其然否不敢斷言。唯貞觀五年突厥平,從溫彥博議,移其族類數千家入居長安,承乾之好突厥言、突厥服,大約系有見於流寓長安之此輩,因而心生欣羨,為所化耳。所謂"習音聲學胡人"、"椎髻"云云,俱指仿效西域妝飾而言,故史文特為析明,不與突厥淆混也。

  《教坊記》又云:

  坊中諸女以氣類相似,約為香火兄弟,每多至十四五人,少不下八九輩,有兒郎聘之者,輒被以婦人稱呼:即所聘者,兄見呼為新婦,弟見呼為嫂也。……兒郎既聘一女,其香火兄弟多相奔,雲學突厥法,又雲我兄弟相憐愛,欲得嘗其婦也。主者知亦不妒,他香火即不通。

  此皆因當時突厥勢盛,長安突厥流民又甚多,以至無形之間,習俗亦受其影響也。

  隋及唐初,宮人騎馬,多著冪籬。永徽以後,皆用帷帽。開元初遂俱用胡帽,民間因之相習成風。《舊唐書·輿服志》紀之云:

  武德、貞觀之時,宮人騎馬者依齊隋舊制,多著冪籬,雖發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窺之。王公之家亦用此制。永徽之後,皆用帷帽,拖裙到頸,漸為淺露。尋下敕禁斷,初雖暫息,旋又復舊。咸亨二年又下敕曰:"百官家口,咸預士流,至於衢路之間,豈可全無障蔽?比來多著帷帽,遂棄冪籬,曾不乘車,別坐檐子,遞相仿效,浸成風俗,過為輕率,深失禮容。……理須禁斷。自今已後,勿使更然。"則天之後,帷帽大行,冪籬漸息。中宗即位,宮禁寬弛,公私婦人,無復冪籬之制。開元初從駕宮人騎馬者皆著胡帽,靚妝露面,無復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絕不行用。俄又露髻馳騁,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外斯一貫矣。……開元來……太常樂尚胡曲,貴人御饌盡供胡食,士女皆競衣胡服;故有范陽羯胡之亂,兆於好尚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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