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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高強百思難解,許貫忠卻道:“衙內,推論其情,這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大娘與李清照,其二女為人生平處境遭遇,種種皆有相通之處。倘若由此引為閨閣中的知己,更進而生出彼此憐惜之意,也未嘗不能。”

  “哦?”高強一怔,這個問題他倒沒有想過。不過細思起來,李清照和蔡穎的經歷處境倒真是有幾分相似:閨閣之中,二人都有才女之名,只是蔡穎是宰相家孫女,留意治道多過文學詩詞,因此名聲不及李清照響亮;婚後一度夫妻和睦,然而政爭卻令夫妻間橫生波瀾,同床之人卻作異夢,這中間也實在說不上誰對誰錯。倘若李清照的夫君不是趙明誠,而是直接處身權爭漩渦之中的大臣,她和趙明誠之間是否還能恩愛如故?如此推想一下,還真的難說的很。

  “衙內莫忘了,大娘和李易安之間,更有一事相通,彼此都不曾為夫婿誕下子息,身為正室而無出,這正室位子可安否?”

  “嗯?李易安確實無子,不過卻不見得她夫妻為此而生嫌隙吧?”高強訝道。

  許貫忠哂然:“衙內,你幾年無子,終日在外奔波。又怎知家中妻妾的難言之苦?那林教頭夫妻何等恩愛,只因無子,便險些弄得家中不睦,林教頭甚且出京遠戍,為的也是遠避此事。亞聖曾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房中無出。何其大哉!縱然為夫者不究,奈家人親長何?即以今日李易安之處境觀之,只需有一子誕生,縱然年幼,趙家也必定與之奉養,而不致於趙明誠死後如此苛待李易安,若無衙內照拂,叫她一個弱女子如何生計?”

  “……如此說來,蔡穎和李清照還真有共同語言了,大概是蔡穎向李清照訴說本衙內對她疏遠。勾起了李清照自身的懷想。她又不知我和蔡家暗地裡爭鬥如此之烈,蔡穎更加不會告訴她,只道我是風流好色。或者嫌她數年無出,因此道左相逢,便出言規勸於我。”

  想通了因果,高強心氣便平了,卻有些無奈。當日劉宋滅亡時,末帝劉准便說,願生生世世莫生帝王家,其實生於權貴之家不也是一般?

  搖了搖頭,頗有些興味索然,正要離去。許貫忠卻道:“前日大娘命人來留書於我,叫衙內近日若有閒,敢煩回府一敘。既是今日衙內也有所思,何不就此回去見一見大娘?”

  高強一皺眉,已知必有所因。蔡穎和李清照雖然處境有共通之處,卻有個最大的區別,李清照素性恬退,不大把政治當回事,因此當政爭波及到她頭上的時候。她只是為人倫至情被傷而感嘆;但蔡穎卻當真是流著蔡家的血液,把權祿看的甚重,從前閒談起來,也時常以自己不是男兒身為憾,是以當她面臨私情與權爭地時候,她考慮的東西會更多一些。如今又是蔡京即將返京,朝中潛流洶湧的敏感時候,她這個節骨眼上派人來請自己回府,又是為了什麼?

  次日晚間,太尉府高強的居處,夫妻兩人隔著一張桌子,相對而視,桌上燃著兩隻高燭,一盞油燈,燈光幽幽,照得對面人的面目恍惚不清。一片靜默之中,高強看著桌上的燭火,忽然生出一個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念頭:“該叫燕青燒玻璃的時候多燒點燈罩出來,我先弄個馬燈照照,拿出去賣錢也是一等一地好使,就叫琉璃盞……”

  “官人,近日安樂否?”蔡穎一面說,卻好似在問一個不相干的外人,眼光越過高強,望向他身後的黑影中。

  “這話問的,一聽就不安樂……”高強心裡嘀咕,卻不敢怠慢,近日蔡京有望復相,這朝中人人都在暗地較勁,蔡穎這個節骨眼上忽然請自己回來,自然不是為了捻酸吃醋。

  “近日朝政冗煩,頗不安樂,有勞娘子掛懷。不知娘子今日有何話說?”

  蔡穎眼睛慢慢轉著,定在高強的臉上,忽地笑道:“官人,你可曾記得,當日在這間屋中,奴家于歸之時?”

  明知她這只是鋪墊,高強還是有些感慨,畢竟那是今生的第一次攜手,當時面前這女子又何嘗不是如花美眷?“自然記得,當日小乙守在屋頂,給眾多聽房客都澆了一盆冷水,這才容我夫妻從容訴說私情。”

  見高強如此說,蔡穎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卻又幽幽嘆了口氣:“其時妾身自是無知,只懂得以己身侍奉夫君,孝敬公翁,且喜也無大失,蒙夫君寵愛,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那時風中都是花香暖意哩!竟是何時,我夫妻鬧到如今的田地?”

  高強欲語還休。從一對恩愛小夫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哪裡是一兩件事所能轉變,一兩句話所能說清?只得也嘆一聲道:“天意弄人,夫復何言?”

  聽了他這話,蔡穎垂下頭去,口中輕聲唱起曲來:“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高強聽得耳熟,略一思索便即想起,這正是李清照的千古絕唱聲聲慢,想是她在夫亡之後憔悴寂寞,故而於憂悶中作。這幾日與蔡穎文詞酬答,便教了給她,此時唱將起來,真有杜鵑啼血,字字泣淚之慨。高強縱是鐵石的心腸,到此也得軟了,畢竟是少年夫妻。看著當日那如花嬌艷這般一日一日的憔悴損下去,情何以堪?一夜夫妻百日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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