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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很冷,”牧師說。

  “你知道,”約塞連回憶說,發生了一件希奇古怪的事——也許是我做夢吧。我覺得剛才來過一個陌生人,他告訴我他抓住了我的夥伴。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像出來的。”

  “依我看,這不是你想像出來的,”牧師對他說,“我上一次來的時候,你就把這件事講給我聽了。”

  “那麼,那個人真的說過這話了。‘我們抓到你的夥伴了,老弟,’他說,‘我們抓到你的夥伴了。’我以前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像他那麼兇惡的樣子。我很想知道誰是我的夥伴。”

  “我倒認為我是你的夥伴,約塞連,”牧師既謙卑又誠懇地說,“他們肯定是抓住我了。他們記下了我的號碼,一直在監視著我。他們要叫我到哪兒去,我立刻就得到哪兒去。他們審問我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

  “不,我不認為他們指的是你,”約塞連肯定地說,“我認為他們準是指內特利或者鄧巴這一類的人。你知道,是指某一個在這場戰爭中送命的人,像克萊文杰、奧爾、多布斯、基德·桑普森或者麥克沃特。”約塞連突然吃驚地長嘆一聲,搖了搖腦袋。“我這才明白,”他叫道,“他們抓走了我所有的夥伴,不是嗎?剩下的只有我和亨格利·喬了。”當他看見牧師的臉色變得煞白時,他不由得驚慌起來。

  “牧師,出了什麼事?”

  “亨格利·喬死了。”

  “上帝啊,不!是執行任務時死的嗎?”

  “他是睡覺時做夢死去的,他們看見一隻貓趴在他的臉上。

  “可憐的傢伙。”約塞連說著便哭了起來,他把臉伏在臂膀里,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眼淚。牧師沒說再見就走了。約塞連吃了點東西後睡著了。半夜裡,一隻手把他搖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面容猥瑣的瘦子。那人穿著病員的浴衣和睡衣褲,一邊獰笑著,一邊嘲弄地對他說。

  “我們抓到你的夥伴了,老弟。我們抓到你的夥伴了。”

  約塞連心煩意亂起來、“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些什麼?”他略顯恐慌地追問道。

  “你會發現的,老弟,你會發現的。”

  約塞連伸出一隻手去掐那個折磨自己的人的脖子,可那人毫不費勁地避開了他的手,怪笑一聲逃到走廊里不見了。約塞連躺在床上一個勁地哆嗦,脈搏直跳個不停,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很想知道誰是他的夥伴。醫院籠罩在黑暗之中,一片寂靜。他沒戴手錶,不知道幾點了。他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是個整夜臥床不起卻又無法入睡的囚徒,在永無盡頭的黑夜裡企盼著黎明的到來。

  陣陣寒氣從他的雙腿直往上逼來,他想起了斯諾登。斯諾登從來都不是他的夥伴,只不過是個他稍微有點熟悉的小伙子罷了。那一回,多布斯在內部對講機里向約塞連呼叫,救救轟炸手、救救轟炸手。約塞連從炸彈艙的艙頂上爬過去,爬到機尾艙里,看見斯諾登受了重傷,眼看就要凍死了。一圈刺眼的金色陽光透過側炮眼照射到他躺著的地方,在他的臉上跳動著。約塞連第一眼看見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時,胃裡就立刻翻騰起來了,他覺得噁心。他心驚膽戰地愣了幾分鐘才往下爬,匍匐著穿過炸彈艙頂上的狹窄通道,從裝著急救藥箱的密封皺紋紙板箱旁邊爬過去。斯諾登雙腿叉開仰面躺在艙板上,身上仍然裹著笨重的防彈衣、防彈鋼盔、降落傘背帶和飛行救生衣。離他不遠處躺著那個不省人事的小個子尾艙機槍手。約塞連看見斯諾登的大腿外側有一個傷口,看上去足有一隻橄欖球那麼大,那麼深。鮮血浸透了他的工作服,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碎布條,哪些是爛糊糊的血肉。

  急救藥箱裡沒有嗎啡,也沒有別的可以幫斯諾登止痛的藥品。

  約塞連只好眼睜睜地、心驚膽戰地盯著那個裂開了的傷口。藥箱裡的十二支嗎啡針全被人偷走了。在原來放針的地方有一張字跡工整的紙條,上面寫著:“有益於M&M辛迪加聯合體就是有益於國家。米洛·明德賓德”。約塞連一邊詛咒米洛,一邊拿起兩片阿司匹林硬往斯諾登那兩片毫無反應的蒼白嘴唇里塞。不過,他先是匆匆忙忙地抓起一條止血帶綁住斯諾登的大腿,因為在最初幾分鐘的慌亂之中,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只知道自己必須採取適當的措施,卻一時想不出具體應該做些什麼。他真怕自己會完全垮掉。斯諾登一聲不吭,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動脈出血的跡象,可約塞連卻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綁紮止血帶的模樣,因為他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止血帶。他假裝成熟練和內行的樣子擺弄著止血帶,他能夠感覺出斯諾登那暗淡無光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止血帶還沒綁紮好,他就恢復了鎮定。他立即把止血帶鬆開,以防產生壞疽。此時,他的頭腦已經清楚,他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在急救藥箱裡翻來翻去,想找一把剪刀。

  “我冷,”斯諾登輕聲說,“我冷。”

  “你很快就沒事了,小伙子,”約塞連笑著安慰他說,“你很快就沒事了。”

  “我冷,”斯諾登又虛弱無力他說,他的嗓音聽起來像個天真的孩子。“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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