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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吉祥和石亨這樣一弄,另外兩個真正有功的人就不樂意了。靖遠伯王驥首先上書,要為兒子王祥求官,理由是:當奪門之變時,眾人從震塌的南內宮牆一擁而入,王祥被擠下馬來,摔得厲害。英宗朱祁鎮向石亨求證後,便也給王祥授官。

  而徐有貞也有意見,他雖然已經是兵部尚書,卻沒有爵位,很想嘗嘗滋味。但徐有貞畢竟還是個讀書人,沒有無恥到當面向明英宗邀功請賞的地步,於是,托請石亨去代為斡旋。石亨這一出馬,竟然還成功了,徐有貞立即晉為武功伯,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成了風光顯赫的閣臣宰相,勢傾朝野。

  當初石亨與曹吉祥、張軏策劃復辟時,是許彬向石亨推薦了徐有貞。徐有貞為了報答許彬的推薦之恩,特意舉薦許彬。英宗朱祁鎮也還記得當年許彬在宣府代作的祭文極合心意,於是任許彬為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也入直文淵閣。

  然而,許彬卻沒有當閣臣的命。史書記載他“性坦率,好交遊,不能擇人,一時浮蕩士多出其門”,就是說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其人入閣拜相後,時人譏笑他是“李邦彥第二”。李邦彥是宋朝徽宗時的宰相,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因應對便捷,善歌唱蹴鞠,自號“李浪子”,所以旁人都稱呼他“浪子宰相”。李邦彥的名聲實在太壞,許彬不願意背上這樣的惡名,於是閉門謝客,與舊日的那幫惡友斷絕了來往。結果反而適得其反,那些人惡其態度,爭相誹謗,說許彬小人得志,是勢利眼。這話最後都傳到明英宗朱祁鎮的耳朵里,便將許彬出為南京禮部右侍郎,其實是個閒職,許彬的閣臣生涯沒當幾天就結束了。

  此時,吏部侍郎李賢兼任翰林學士,入內閣參與機務,也是閣臣之一。許彬離開後,明英宗問詢李賢閣臣人選,李賢推薦了薛瑄。薛瑄是大宦官王振老鄉,為王振所提拔,卻不恥於王振作為,因此被構陷下獄問斬。緊要關頭時,因王振家老僕為薛瑄痛哭求情,王振決定放薛瑄一條生路,將其從法場救下,削職為民。景帝即位後,薛瑄被重新起用,為南京大理寺卿,因為剛直不阿,斷獄公正,名氣很大。因其人一直在陪都南京為官,未參與北京種種政治風波,甚是乾淨。英宗也很滿意,於是拜薛瑄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入閣預機務。

  內閣中,徐有貞權勢最重,朝廷內外為之側目。徐氏能夠發跡,得力於曹吉祥和石亨,但徐有貞本人卻頗為自負,不大看得起曹吉祥和石亨。他認為曹吉祥不過是個宦官,石亨不過是個武將,他們的才幹都不能和他相提並論。徐有貞“生而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注射”,心計很深。他善於察言觀色,見曹吉祥、石亨把握朝政,用事亂政,明英宗偶爾對二人露出厭色,便動了心思,有時假裝不經意地在英宗面前提到曹吉祥和石亨的貪橫之狀,明英宗因之有所心動。

  機會很快就來了。監察御史楊瑄巡視河間府時,當地有人控訴曹吉祥和石亨強奪良田,楊瑄將此事據實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明英宗為此事徵詢閣臣徐有貞和李賢的意見,徐有貞和李賢都認為這是事實。

  這件事,很快被曹吉祥和石亨知道。李賢倒還罷了,但徐有貞完全是靠奪門之變才能入閣拜相,竟然恩將仇報,尤其為曹吉祥和石亨所痛恨,二人決定一定要將徐有貞置於死地。

  當時明英宗已經覺察到曹吉祥和石亨專橫跋扈,怕將來尾大不掉,想利用徐有貞的足智多謀來制衡二人,因此對徐有貞格外恩寵,經常召他談話。然曹吉祥主管司禮監,已是大明頭號權宦,在皇宮中心腹眾多。每當明英宗與徐有貞談話時,曹吉祥就派人暗中偷聽,然後故意將談話內容泄露給英宗,說是徐有貞在外面說的。明英宗不知這是曹氏伎倆,認為徐有貞竟然私泄密語,不可大用,自此開始疏遠徐有貞。

  不久後,又掀起了張鵬獄。曹吉祥和石亨強奪良田一事後,御史又查出了石亨的許多不法之事。尤其駭人聽聞的是,石亨的侄子石彪竟然在大同逼迫皇族代王向他下跪。河南道御史張鵬召集十三道御史商議,最後決定聯名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

  十三道御史聯名上奏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勢必令朝野側目。曹吉祥和石亨得知消息後,急忙進宮去見皇帝,搶先揭發張鵬是英宗極痛恨的景帝親信宦官張永的侄子,然後大談內閣預備專權,排除異己,所以與御史勾結在一起,是內閣指使御史上奏。

  英宗半信半疑的時候,曹吉祥和石亨二人開始痛哭流涕,“具陳奪門之功”,意思是告訴皇帝,沒有他們,英宗不可能重新登上皇位。英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被打動,順從了曹、石二人的意思,諭言官彈劾徐有貞、李賢二人圖擅專權,排斥勛舊。

  天順元年(1457年)六月初七,徐有貞和李賢被錦衣衛逮捕下獄。帶頭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的監察御史楊瑄、河南道御史張鵬同日被捕,在鎮撫司吃盡了苦頭,最後都被判了死刑。其他十二道御史都受到牽連,被判充軍。

  徐有貞和李賢就此被貶官,分別謫為廣東、福建參政。吏部尚書王翱是五朝老臣,力保李賢,說他才堪大用。明英宗本就是迫於形勢,於是順水推舟,赦免了李賢。李賢還沒有來得及去福建赴任,便直接改調為吏部侍郎,實際上就是他以前的官職。不久就升為尚書,重新入閣拜相。這一次李賢有驚無險,只在監獄裡待了幾天,出來後晃悠一陣,照舊是大學士,頗令時人意外。可見英宗對事情的是非曲直並不是不清楚,只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忌憚曹吉祥和石亨兵權在手,只能聽從他們的意思辦事。

  而徐有貞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曹吉祥和石亨對他只被貶官意猶不足,發誓要將他弄死才肯罷休。石亨派人寫匿名信,投到都察院,檢舉徐有貞指使門客馬士權四處造謠,誹謗當今皇帝。結果,徐有貞和馬士權在赴廣東的途中被追回逮捕。徐有貞再一次淪為階下囚。世人總說于謙是君子,君子不容於小人,小人固可畏。徐有貞是小人,小人不容於小人,小人更加可畏,君子更加可憫。

  徐有貞被重新逮捕後,下錦衣衛獄審訊,結果不得罪證,沒有證據證明他如何誹謗皇帝。於是,石亨改指斥徐有貞在糙擬誥詞中,自詡“纘禹神功”,無人臣禮,罪當死。

  本來徐有貞這次必死無疑,不料這個時候天氣驟變,樹木都被連根拔起,承天門也被閃電劈中,只剩下了一半。欽天監上書說天怒示警。明英宗立即下詔大赦。監察御史楊瑄、河南道御史張鵬得以免死,改戍遼東。其他十二道御史本來都要被充軍,改貶為知縣。

  但在石亨和曹吉祥的授意下,徐有貞還是被判處死刑。明英宗卻沒有批准,只將徐有貞發配雲南金齒衛為民。徐有貞從此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後來石亨和曹吉祥相繼被殺,明英宗若無其事地提到徐有貞,說:“他並沒有大罪,只不過石亨和曹吉祥構陷他而已。”於是下旨赦免徐有貞,放他回鄉。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明英宗雖然復位成功,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無法完全掌握局勢,不得不屈從石亨和曹吉祥這類手握兵權的奪門功臣。

  徐有貞落難之時,身邊只有門客馬士權不離不棄,徐有貞曾經許諾將女兒嫁給馬士權作為報答。後來出獄後,馬士權到徐府拜訪,期待徐有貞履行諾言,徐有貞卻絕口不提嫁女一事。馬士權也不再多說,自此離開了徐有貞。時人都稱讚馬士權的忠義,卻鄙薄徐有貞的勢利。

  徐有貞晚年住在蘇州老家,一心盼望再得英宗重用,天天觀察天象,自稱將星位於吳,常揮動鐵鞭起舞,等待佳音的到來。然而,上天再也沒有眷顧他,他再也沒有得到他念念不忘的榮光。不久,聞得吳地將軍韓雍因出征兩廣而立功,徐有貞才頹喪地扔掉鐵鞭嘆道:“想不到天象應在這小子身上。”從此不再寄望於仕途,而是浪跡於山水之間,十餘年後病逝。

  徐氏人品雖差,卻頗有才華,其書法行筆流暢,氣韻連貫,骨力嶙峋[8]。亦有文章才華,“放情弦管泉石之間,好作長短句,以抒寫其抑塞激昂感慨”。其詩文不屑雕飾,注重通達,有辛棄疾的風格。他早年有《鷓鴣圖》一詩:“披圖無限江南思,不必聞聲也自愁。”沉鬱蒼涼,纏綿淒楚,傳誦一時。另有《中秋月》一詞: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潔。

  偏皎潔,知他多少,陰晴圓缺。

  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

  好時節,願得年年,常見中秋月。

  使下片首句與上片末句頂針,復以下片末句與上片首句銜接,往復迴環,有如回文。雖少傷纖巧,但亦頗見匠心。

  徐有貞倒台後,另一位閣臣薛瑄見朝政混亂,嘆道:“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此句出自《周易》,意思是君子處事接物要善於觀察動向,看準兆頭,把握最有利的時機,採取果敢行動,流露出薛瑄對朝廷的深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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