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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在蒙古大肆剷除異己的同時,也派了心腹人手來到北京,在明廷內應的協助下,積極策劃營救太上皇朱祁鎮,欲助其重登皇位。事情一旦成功,朱祁鎮感激涕零之下,必然全力支持也先稱汗,大明遂成為也先強有力的外援。

  但目下也先因內訌被殺,他派到的北京手下應該很快就會得知消息,他們會如何應對呢?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會半途而廢,放棄營救太上皇的計劃,即刻動身返回蒙古本土,以應對後面的局面。只是他們又會如何處理蒯玉珠呢?若僅僅是蒙古人參與其中,還有可能就此釋放蒯玉珠,但既有明廷內應牽涉其中,事情便變得複雜起來。那內應已經殺了錦衣衛百戶楊銘滅口,為了保護自己,穩妥起見,多半也會就此殺了蒯玉珠。

  也先被殺屬於重大突發事件,吳瑾立即稟報了兵部尚書于謙。朱驥不得已,只得說了是也先手下綁架蒯玉珠一事。

  于謙倒也沒有責怪女婿之前隱瞞真相,沉吟半晌,交代道:“楊塤之前不是已經查到蒙古人棲身的大致位置了嗎?你速速帶人到那一帶,嚴密搜索。”又對吳瑾道:“吳將軍是蒙古人,有同族的便利,你不妨先行去散布消息,只要那些人肯釋放玉珠並速速離開京師,他們圖謀之事,就當沒發生過。”顯然于謙也是不欲張揚蒙古人慾助太上皇復辟一事,以免進一步激化太上皇、明景帝兄弟的矛盾。

  朱驥和吳瑾商議一番——如果朱驥立即公然搜捕二條胡同一帶,很可能促使蒙古人傷害蒯玉珠,遂決意由吳瑾先行動,給蒙古人預留一個緩衝期。朱驥回來官署,命千戶白琦點一隊精幹人手,全部換上便衣。

  尚未動身趕去北城,便見校尉引著教坊司舞姬李惜兒匆匆進來。朱驥大為驚訝,忙迎上前問道:“惜兒,你怎麼來了這裡?”

  李惜兒問道:“朱指揮最近見過蔣姊姊嗎?”朱驥道:“沒有啊。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瓊娘了。”

  李惜兒道:“那麼蔣姊姊一定是失蹤了。那日我遇到她行色匆匆,說要趕去錦衣衛官署找朱指揮你,結果再也沒有回來。”

  朱驥道:“之前我人一直在蒯匠官府上。瓊娘倒是尋去過那裡,只是我當時……當時湊巧人不在,所以未曾遇到。我內兄於康問她找我是不是有事,但她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心中陡然一緊,暗道:“莫非瓊娘無意中從某處知道了什麼秘密,特意趕來告知,卻沒有見到我人。她離開蒯府後,即被人先行下手除去了?”

  李惜兒眼淚奪眶而出,道:“我遇到蔣姊姊時,感覺就不大對,勸她不要出門,她卻不聽,說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朱指揮。”

  朱驥忙問道:“可是瓊娘提到了什麼,所以你才會感覺不好?”

  李惜兒搖了搖頭,道:“是之前仝寅到教坊司找我時,撞到了蔣姊姊,說她身上有煞氣,讓她最近不要外出行走,不然有性命之虞。當時蔣姊姊還挺當回事,表示會認真遵守仝寅的囑咐,結果那日她還是堅持要外出……”料想仝寅預言多半已成事實,登時嚶嚶哭出聲來。

  朱驥亦是焦灼無比,一時顧不上撫慰李惜兒,也無法脫身去打探蔣瓊瓊下落,忙招手叫過百戶袁彬,命他到南城蒯府一帶打探,看是否有人見過蔣瓊瓊。蔣瓊瓊雖然年紀已大,且刻意布衣素麵,但仍然是美貌驚人,見過她的路人,必定留有深刻印象。

  朱驥又道:“我目下還有事要去辦,惜兒你先回去。我這邊一有消息,就會派人到教坊司通知你。”

  李惜兒一屁股往交椅上坐下,搖頭道:“我不想回去,我就在這裡等消息。”又流露出一副小女孩的脾性來。

  朱驥為難地道:“可是我得馬上離開……”

  忽有一陣喧譁聲,卻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率一群小黃門到了。興安目下是明景帝眼前的大紅人,執掌司禮監,權勢顯赫,不在昔日王振之下。朱驥不知對方為何而來,忙迎上前問道:“興司禮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興安卻不大理會朱驥,只“嗯”了一聲。

  錦衣衛長官盧忠緊跟進來,大概是聞風趕來拜見興安,又苦著臉告道:“阮浪、王瑤無論如何不肯招承出太上皇來。”

  興安重重咳嗽了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盧忠退開,自己走到李惜兒面前,彎下腰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李惜兒搖頭道:“蔣姊姊失蹤了,我得在這裡等她消息。”

  興安本以為李惜兒是找理由拒絕入宮,但見她梨花帶雨,淚眼漣漣,這才信以為真,忙招手叫過朱驥,問道:“蔣瓊瓊失蹤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朱驥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興安當即板起臉,尖聲斥道:“你們錦衣衛幹什麼吃的,一個大活人失蹤幾日,你們竟然不知道。”劈頭蓋腦一頓臭罵,又道:“朱指揮,你立即親自帶隊,全力尋找蔣瓊瓊,生要見人,死要……”忽覺得提到“死”不吉利,便改口道:“總之,一定要找到人。”

  朱驥大為頭疼,道:“可是……”

  興安面色一沉,道:“可是什麼?莫非朱指揮認為我的話不作數,非要等皇上頒下詔令?”

  盧忠忙跟過來道:“興司禮,這件案子就交給下官來處置,下官一定……”

  興安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蠻橫地道:“盧指揮使不是正忙金刀案嗎?你還是專心忙那起案子的好。”又轉過頭來道,“朱指揮,你有意推諉搪塞……”

  朱驥亦不敢輕易開罪這位司禮監大宦官,只得實話告道:“並非我有意推諉搪塞,而是目下有了蒯匠官之女蒯玉珠被綁一案的線索,我得立即趕去。”

  興安道:“哦?”語氣之中,竟充滿了質疑,似不大相信朱驥的解釋。

  朱驥料想不說清楚,興安必定要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狀,遂上前一步,低聲告道:“之前蔣瓊瓊曾找過我,後來便莫名失蹤,我懷疑亦跟蒯玉珠一案有關。”

  興安“啊”了一聲,一向深沉肅穆的他竟微微張嘴,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望著手下一名太監。那太監以為興安招呼自己,忙急步過來,躬身問道:“興司禮有何吩咐?”

  興安道:“那個……”微一躊躇,便轉頭道:“那朱指揮還是先忙手頭的案子吧。”

  朱驥見興安不停地瞟向李惜兒,多少能猜到對方是為她而來。他在錦衣衛任職,消息靈通,已聽到一些風聲,說是明景帝為求子嗣,荒廢朝事,日夜忙碌於后妃床上,甚至飢不擇食,愛戀上了教坊司的李惜兒。本來傳聞不乏子虛烏有之事,然此刻司禮監掌印太監出現在此,望向李惜兒的眉眼之間儘是諂媚討好之色,再愚笨的人,也知確有其事。但瞧李惜兒神色,似乎並不以被皇帝寵幸為榮,不大情願。朱驥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便乾脆就此離去。

  興安又勸李惜兒動身。李惜兒道:“我好餓。”

  興安道:“皇宮裡面山珍海味,娘子想吃什麼都有。”

  李惜兒搖頭道:“我只想吃炒紅果[4]。”憶及初入教坊司時,蔣瓊瓊用一盤炒紅果撫慰自己的情形,淚水再度涔涔而下。

  興安忙吩咐道:“李發,你快去正陽門東大街果子市,給惜兒娘子買些炒紅果。”

  朱驥剛要跨出門檻,聞言心中一動,暗道:“楊塤曾提及有太監暗中監視孫國丈府邸,那太監不正是叫李發嗎?”

  再聯想到適才興安聽到“蔣瓊瓊失蹤跟蒯玉珠一案有關”一句時,不由自主轉向李發的神色,不由得疑雲大起——

  興安其實並不如何在意蔣瓊瓊失蹤一案,他之所以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命朱驥立即偵緝,全是要討好聖寵正濃的李惜兒。從興安神情及反應來看,他之前並不知道蔣瓊瓊失蹤一事。而蒯玉珠被當街綁架一案,官府雖未張揚,但興安執掌司禮監,早已知悉詳情。他愕然色變,應該是聽到朱驥認為蔣瓊瓊失蹤與蒯玉珠案有關。但興安之前對蔣瓊瓊之事一無所知,也就是說,他關注的重點是蒯玉珠案。會不會是興安知道些什麼內幕,聽到蔣瓊瓊亦牽連進蒯玉珠案,出乎意料,所以才吃了一驚?

  之前楊塤曾推測蒙古人內應不是本朝大臣,而是處於宮中。宮中有能力做蒙古內應者,無非得寵嬪妃及當權宦官,以景帝一朝局勢來看,顯然後者可能性更大了。楊塤人隨即趕去宮中,至今未歸,應該是打聽到了重要線索。

  即便興安果真與蒯玉珠一案有關,他也不大可能是內應,因為他是明景帝朱祁鈺眼前的大紅人,正得寵幸,地位權勢遠遠超過了明英宗朱祁鎮執政時。世人皆趨利避害,他又有什麼理由冒險支持蒙古人營救太上皇朱祁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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