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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不覺得膩。

  她也沒有在意過準確的時間,睡到自然醒,醒來就吃午飯,管它是不是中午,上課煩了累了就去散步,日落就回來吃晚飯。

  蘇葉看看院子下邊的遮陽傘,周母在吃晚飯了吧?一個人獨自吃飯那麼多年,她真的不想有個人陪她一起麼?

  這麼想著,蘇葉就下樓了。

  到了桌邊,傭人都看著她,只有周母,專心攪拌著沙拉,旁若無人。

  蘇葉緩緩開口:“伯母……”

  周母的動作沒有停。意料之中,蘇葉也不算挫敗,她想起來周浦深說不要打擾她,正準備離開,周母突然出聲了——

  坐吧。

  不僅僅是蘇葉,身邊的傭人也驚訝,瞪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

  她抽開椅子坐下了。

  她很早就注意到,周母一個人吃飯,對面還總是擺著一副餐具。

  說不緊張是假的,她都能感覺到她腳底下,沙灘鞋底的細沙,痒痒的。

  她請她坐下了,卻沒有再說話,還是兀自在攪拌沙拉,菜蔬很多,醬卻很少。蘇葉眼珠子一轉,提起邊上的醬壺,給周母倒了些。

  周母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突然放下叉子,蘇葉心口一咯噔,終究還是逾矩了麼?

  這期間,蘇葉在心底里,背誦著圓周率。念到365位的時候,周母突然說了一聲,“謝謝。”

  然後拿起叉子吃沙拉。

  蘇葉難以形容這樣過山車式的狂喜,她注意到,周母身後那個年邁的傭人,眼眶裡都泛起了濕意。

  蘇葉問那個傭人,“我可以擁有一份和伯母一樣的牛排麼?”

  那傭人一怔,轉瞬間明白了蘇葉的意思,她眼神看向周母,後者沒有任何反應,她說:“蘇小姐,您稍等,馬上!”

  語氣里的激動,蘇葉聽得出來。她也由衷地高興,牛排很快上來,她細細切好了,端到周母面前,把她的那一份拿過來切。

  周母在這時候,抬頭看蘇葉。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眼,蘇葉怔住了,切牛排的動作一頓,手一松,一個沒留意,刀跌在餐桌上,碰到了餐盤發出尖銳的響聲,蘇葉忙起身退開,還是沒躲過掉落的勺子,砸在腳面上,她不自禁呼痛一聲。

  “怎麼了?”周浦深的聲音從門邊傳來,蘇葉看過去。

  他急匆匆而來,抓著她的手把她拽進懷裡,低頭看了一眼她發紅的腳面,對著周母說,“母親,有事沖我來,蘇葉沒有過錯。”

  這下子動靜就很大了,周母的眼神,直直看著周浦深,蘇葉連忙說:“深,你搞錯了。”她拽他的胸口,眼神示意。

  周母看了幾秒,默默起身往裡走。

  蘇葉看著她的背影,無奈望天,“周浦深,我在和伯母吃飯,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太小題大作了。”

  關鍵是,這麼好的一次機會被搞砸了。

  周浦深看一眼餐桌上的擺設,“一起吃飯?”

  “對,本來一切順利。”

  他蹙眉,撫了撫她的腦袋,“不急,來日方長。”

  蘇葉還是覺得可惜,“我覺得你太小心翼翼,反而忽視了伯母的感受,沒有誰樂意一個人吃飯,你說她不想被打擾,是你的想法,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打擾,也就等同於不關心了,你這樣……”

  周浦深看著她喋喋不休地在責怪他,卻覺得心情極好,她如今對這他母親,已經沒有了剛來那天時的糾結,他的母親對於她而言,已經是一個值得被關注被關心的老人了。

  她真正放下往事,他已經等了那麼久。

  蘇葉發現周浦深出神,拍他的胸口泄憤,“知道了沒有!”

  周浦深把她抱到腿上,在餐桌邊坐下,“緊張嗎?”

  蘇葉搖頭,又點頭。

  他說:“你做的很好。”親親她額頭。

  她不吃糖衣炮彈那一套,“那又有什麼用,都被你搞砸了,再來一次肯定更緊張。”

  周浦深說:“那我用一個消息換原諒如何?”

  蘇葉:“那得看是什麼消息?”

  周浦深說:“凌數找到了。”

  第70章插pter70

  凌數找到了。

  仿佛心口巨石被挪開,身心一下子放鬆,轉瞬又被提起來,因為不知道挪開的勢頭會不會再一次砸中自己,蘇葉眼神閃爍,“他,還好嗎?”

  她不敢問敏感的字眼。找到了,但不知道是生,還是死。

  周浦深說:“有遊客在奧莫河上游的大嘴族部落里發現了黃種人,下邊的人去探過了,是凌數沒錯,放心,他還活著。”

  “上游?”蘇葉疑惑。

  凌數當時被迫跳河,應該是被衝到下游才對。

  周浦深說:“大概是被出來狩獵的大嘴族人救起來帶回去了,這就是我們一直尋覓未果的原因。”沒有人想到要往上游找。

  “他為什麼沒有想辦法回來?”

  周浦深說:“現在不清楚具體情況,我要親自去一趟。”

  蘇葉遲疑了一會兒:“原始部落,你要小心。”

  她自認現在沒有能力幫上忙,不成為他的後顧之憂就已經是幫忙,“我留在新島等你,會繼續練習記憶法。”

  他說是讓她教,實際上不過是陪她練習,不說破罷了,她何嘗不知道。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心裡頭必然為記憶力消退擔憂、畏懼,只是從未表現出來,他的目的,她也當作不知道。

  不知道誰才是楚門。

  比病痛更折磨人的,是心理的恐懼。周浦深把她擁緊了些,她越通透豁達,他越覺得心疼,然而也只是說:“好。”

  彼此都明了對方的心意,理解對方的用意,心心相惜,再暖心不過了。

  周浦深連夜啟程,蘇葉送他出門,在門口吻別,看著車尾燈光變成圓點消失在路盡頭,蘇葉才轉身,才抬眼,一怔。

  周母站在後面,也看著門外。她有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統,混血痕跡在她臉上表現得要比周浦深明顯得多,高挺的鼻樑,白皙的皮膚,還有深邃的眼窩。

  她肩頭掛著披肩,雙手內闔,靜靜立著,優雅矜貴。

  蘇葉問候:“伯母。”

  她沒回答,轉身上樓去了。

  周浦深臨走時吩咐過,和他母親相處,得慢慢來,不要抱希望,也不要勉強自己。

  蘇葉叫來周母的貼身傭人,“你願意和我聊聊嗎?”

  傭人看她兩秒,點頭答應。

  蘇葉這夜睡得很晚,家裡頭連掛鍾都沒有,她也不知道是幾點,只直覺已經很晚。

  床太寬,只有她一人,輾轉反側睡不著,索性起來,推開玻璃門,海風伴隨著海潮聲灌起來,吹起了她的裙角。

  深夜的新島,竟是這個樣子。

  遠處,海真正和天接壤,水天一色,銀白如玉的月掛得很高,在海面上拉出長長的倒影。近處,潮水湧上岸變成白色,衝著岸礁和沙灘,反反覆覆。

  新島在夜裡才真正像是座孤島,環島公路上的燈亮著綿延申向遠處,只有一條光帶。樓下院子裡的燈徹夜亮著,照著嘩嘩作響的椰樹林。

  蘇葉在這裡住了那麼久,頭一回感受到了孤寂落寞。

  那麼周母呢?那麼漫長的日日夜夜,獨自一人,守望孤獨的海岸線,是什麼樣的心情?

  傭人說,周母有著十分高貴的出身,被取名aaricia,寓意尊貴的公主,她的個性也很驕傲,即便在周家過得不順遂,也獨自咽著不會與人評說,嫁到香港多年,極少和名媛貴婦們擺桌論長短,安安靜靜地,更顯得孤傲。

  機緣孽債,迴環往復,蘇葉覺得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碰到它時,你無法預知它是好是壞,你只能跟著它走,前路都是命。

  當初她以為,是周家對不起她,從她童年伊始,周家就像是懸在半空上的刀子,看著就要落下來,讓人提心弔膽,最後這一天終究來了,坎得她的家庭支離破碎。

  不恨是假,但是說起來,又有什麼恨的理由呢?

  咋一想,她無辜,鍾路鳴也無辜,被捲入紛繁複雜的關係里,她被影響了一生,他則斷送了下半生。

  但是戴莉是她的母親,是鍾路鳴的妻子,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戴莉,她咎由自取,他們何嘗不是?

  當蘇葉為探究這些,越來越深入,才驚覺,周家對不起她,他們鍾家又何嘗對得起周家?

  相互糾纏相互影響,說不上誰無辜誰高尚。

  而如果沒有那些糾纏,她不會遇見周浦深。也許這個時候的她,穩穩噹噹畢了業,找一份還算合意的工作,有一份不錯的收入,朝九晚五,遇到一個合適的人,結婚生子。

  聽著順遂安好,不用經歷早熟,承擔那些與年齡不符的擔子,也不會在非洲遭遇伊波拉,遭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

  但蘇葉想,以錯過周浦深為代價,她不願。

  她願意經歷所有的磨難,換周浦深一個青睞。換一種說法,或許周浦深,正是上天為回報她的艱苦磨難,贈予她的厚禮。

  她一定會細細品味,好好珍藏。

  那麼他的家庭,他的母親,那個曾經與戴莉不共戴天的女人,她也會敬之重之,求得互相寬宥。

  故人已去,往事已矣,她的生活才剛開始,往前看才能有收穫。

  蘇葉覺得有些冷了,回到房間,突然想要看看時間,恍然發現已近年底,她到新島已有月余。

  周浦深輾轉乘直升機到了那座電站,又換乘越野車進入原始森林。

  電站出去幾公里之後就沒了路,越野車前頭還有一輛坦克在開路,沿途路過原始村落,方睿找了幾個懂當地語言的人帶路。

  再深入就到了穆爾西人的地界了,陸續可見幾個渾身赤裸,紋著圖騰的男人穿梭在樹林裡,他們有些還背著槍,看到周浦深一行陣勢浩大,也不敢靠近,躲在樹後面瞄,也有人跑回去通風報信,奔跑速度異常快。

  等到了村口,一群族人聚集在村口,嚴陣以待了。

  男人都拿著長棍,部分配著槍,女人們則坐在一旁觀戰,同樣渾身赤裸,辱房上吊著環,嘴裡塞著大大小小的盤子,有的有一個桌球拍那麼大。

  這也是大嘴族名字的由來,這裡的女人以嘴大為美,從小就把嘴唇隔開往裡塞盤子,把嘴撐得大大的,哪家姑娘嘴裡的盤子大,身價就高。

  原始部族的人,保持著人類最原始的自殘式的審美,在現代人看來,顯得驚悚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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