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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請講。”

  大將軍應是,他稍微籌措了一下言辭,停頓片刻,第一個字還沒說出口,被同平章事一聲冷笑打斷了。

  許翊:“此事?此事因大將軍而起,將軍當吾面殺了姓沈的還不夠嗎?請避嫌。”

  大將軍閉上嘴聽他說完,兩條長眉一皺,淡淡道:“承蒙許相公看得起,既然有此一說,倒要請教相公,何為因我而起。依相公之意,莫不是因我沒有應承逆賊,登高一呼,與諸位反戈相向,才使此事成行?”

  許翊:“你、你安敢言出不遜!”

  大將軍充耳不聞地撩袍往地上一跪:“陛下容稟。”

  大將軍:“臣持身不正,令亂臣有可趁之機,此乃臣過錯,並無辯駁之處,聽憑陛下處置,至於許相公所指摘,無稽之言,恕臣不能認。”

  他一跪,許翊也只好跟著跪下,小皇帝果斷一擺手,當著文武重臣的面完成了一次明目張胆的偏心:“許相公慎言。”

  大將軍:“守土之將久居一處,則視士卒為私產,而士卒亦呼之曰大人,天下之卒,振臂而雲集,此前朝之鑑。究其根本,非其不忠家國,乃不智也。臣不才,慚言遍閱天下兵書,述為將之法者眾,練兵之法者少,而無一言論及何為國之所需之兵卒——”

  大將軍道:“承平之世,只知奮勇殺敵必不能長久。是故臣請編演《作訓》、《指南》,以補《武經》。”

  第12章 十三

  12 十三

  隔日中書省行文,邸報兩旬之內刊發各路,等最後一份公文一路軒然地傳到廣南東路,京城附近幾路遞上來的賦論已經雪花一般淹沒了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的府庫堆滿了親衛卸下的甲冑,這些甲冑均被記錄在冊,無詔令不得出庫,暫代長史的荊信實在找不到地方,只好公然霸占了逐光的地盤,在將軍府後院的校場上搭了個六七丈見方的棚子,帶領幕僚挑揀其中出言之有物的,加起來有數百份,等著糊大將軍一臉。

  大將軍自從在小朝會上和宰執們爭執了一場後,就被小皇帝卷了鋪蓋塞進樞密院裡。他在自己的值房裡擺了張兩尺寬的窄榻,沒日沒夜地和內侍監的人忙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釐清了近十七年各地繳納賦稅和人口流通的文書,粗略地推算出各路駐軍應有規模,打算先回家喘口氣,然後再核實一遍交到皇帝手裡。

  大將軍謄抄完最後一個字,撂下筆左右轉了轉手腕,翻出裁刀將頁邊裁齊。

  裁頁邊是不費腦子的細緻活,大將軍分出一點兒心神盯著刀刃免得裁歪,剩下的大半無所事事的開始胡思亂想。過了不大一會兒,大將軍還在琢磨給翡翠買點兒什麼梨子,小皇帝照例披著星夜提了夜宵來訪。

  小皇帝剛推開門,人未開口,腳邊先喵的一聲,大將軍手一抖,玉制的短刀刀尖戳在指尖上,疼得他當場一個激靈。

  加上尾巴三尺多長的狸花貓風一樣跳上書桌,一腳蹬散了稿紙,威嚴地衝著大將軍叫了一聲。

  大將軍:“……”

  他驚恐萬狀,手裡只有一柄裁紙的鈍刀,臉色淒涼的像剛被風雨蹂躪過的殘花:“我的天,您怎麼把它帶過來了?”

  小皇帝:“威風回來!”

  威風被養得膀大腰圓,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這個品種的貓生性活潑,不害羞,就是有點怕生人。它大概打定了主意,一心認為眼前這個龐然大物是個紙糊的玩意兒,肉墩墩的屁股往桌面上一坐,和大將軍眼睛瞪著眼睛對峙起來。

  大將軍的確是位敢赤手搏虎的真漢子,奈何曾經被貓撓出過二里地,一見這種踮著腳悄悄走路的生物就寒毛直豎。他梗著脖子哀嚎了一聲,語無倫次地討饒道:“我的陛下喲,快求您行行好把它抱走,我我我腳軟。”

  小皇帝大步走上來,把食盒放在一邊,一手拎起威風的後頸,一手托住它圓滾滾的肚子,威風不滿地喵喵叫喚兩下,從他手裡跳了出來,踩在皇帝腳背上開始對他的龍袍痛下毒爪。

  小皇帝眼睛裡盛著笑:“恪之居然怕貓?”

  大將軍在皇帝進門的時候已經站起身準備行禮,威風剛一從視線里消失,他又一仰頭栽了回去,磕巴道:“官、官家見諒,臣……”

  剩下的話音消失了。小皇帝傾身向前,手臂越過書案,指肚壓在大將軍唇上,堂而皇之地劫了個乘人之危的色。

  大將軍眼睛瞪得溜圓,半天也沒“臣”出個所以然,而後反應過來他這隻手剛摸過貓,腦袋不由自主地往後一倒,咣一聲磕到了椅背上。

  小皇帝牙酸似的抽了口氣,感覺這動靜聽上去就很疼。

  他有心補救,連忙繞過書案試圖去看大將軍有沒有磕傷,十來斤重的狸花貓爪子打滑,從做工精良的龍袍上摔了下去,憤怒地尖叫起來,圍著自己的尾巴團團轉了兩圈,接著又找到了新的打發,開始對大將軍擺在書架上的一盆枝繁葉茂的使君子連撕帶扯。

  小皇帝強硬地按住大將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後腦勺,大將軍髮髻被磕散了,人還有點兒暈,活魚似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我的花!”

  小皇帝眼前一花,大將軍殺氣騰騰地撞開他的手,戰將久經沙場而染上的血腥氣毫無預兆地糊了他一臉,威風“嗷”一嗓子,疑心這個兩腳廢物要造反,本著好貓不和人斗的原則,夾著尾巴從門縫間躥了出去。

  小皇帝:“……”

  他一臉麻木地想:這貓什麼時候會嗷嗷叫了?

  大將軍打贏了威風,生無可戀地往地上一坐:“嚇死我了。”

  小皇帝不知道是該心疼貓還是心疼他,只好打開食盒給他夾了塊糯米糍壓驚。

  大將軍眼睫動了動,循著這口甜到舌根的點心找回一點被貓嚇飛的神智,兩手撐著身體跪坐起來。

  他期期艾艾:“請陛下……請陛下恕臣無狀。”

  小皇帝右手壓著袖子背在背後,微微俯身,對大將軍伸出左手:“你先起來——我倒是無妨,只恐怕日後史書上要添一筆:‘大將軍龍行虎步,英武不凡,然懼貓如虎’了。”

  大將軍忍不住強辯道:“臣不畏虎。”

  小皇帝一挑眉,伸出的左手也背到了身後:“你又不腳軟了?”

  大將軍一握落空,一時無處借力,站不起來,簡直分不清小皇帝來送的是宵夜還是驚嚇,老老實實地坐在地上,說:“軟。”

  小皇帝仿佛終於找到了治住他的方法,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他往後退了半步,彎腰在大將軍耳邊輕輕道:“恪之。”

  小皇帝:“真想把恪之關起來,誰都不給見。”

  大將軍自幼習武,又正值盛年,感官遠比常人敏銳,平時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遑論小皇帝挨得這麼近。他帶著有點兒暖的松香傾身過來的那一瞬間,大將軍素了快十年的色心先是微妙地動了一下,而後這兩句話一個磕絆沒打直奔腦海,他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耳朵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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