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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來一個男人的簡短應答聲。

  菜緒自報家門後,“咔噠”一聲,對講機關閉了,腳步聲響起來。門打開了,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露出頭來,好像門根本就沒有鎖。他身穿綠色開領短袖襯衫和純棉條紋短褲,穿戴上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但露出來的腿部有點髒。他那充滿智慧的臉龐,由於長期的冥思和焦慮,顯得疲憊不堪。他認出菜緒,然後把目光轉向菜緒身後的我,我向他微微點了點頭。昨天菜緒對他講明來意時,告訴他我會隨她一起來,並向他講明我是她的朋友。

  他請我們進屋,我們站在半鋪席大小的門口處,看到走廊地面上鋪的材料已經剝落。門對面是一間像是起居室的“空間”,從大敞著的窗子往外看,可以看見夏日陽光照耀下的城市街道景色。之所以不管它叫房間,而把它叫作空間,是因為裡面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地上沒有鋪地毯,鋪著的榻榻米也已經褪色。掛窗簾的滑軌左邊吊著一塊被紮成一束的黃布,長度根本遮不住窗子。

  “裡面請。家裡什麼東西都沒有,真是寒酸。”

  難波客氣地說完,把我們帶進六鋪席大的起居室,自己沒有坐下,說了句“我去泡茶”,就到廚房去了。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如今只有在電視連續劇中才能看到的摺疊式矮飯桌。沒有電視機,這時的撥號式電話機的黑色電話線從牆壁拖到榻榻米上。陽台上有兩根晾衣繩,都以不同的鬆弛度向下耷拉著,其中一端掛著兩隻夾子,一隻是藍色的,一隻是粉紅色的。還有一根本來是掛風鈴的繩子,現在卻是有繩無鈴,孤零零的白色繩索垂在那裡。房間裡也沒有空調。總之,在這個房間裡,我們仿佛倒退到三十年前。

  我和菜緒坐在熱騰騰的榻榻米上,聽見廚房裡響起使用器具的聲音。

  這就是一個徹底破產的男人的居住場所。

  難波端著裝有三碗茶的茶盤迴來了,是熱茶。他有沒有冰箱,我都有點懷疑。如果沒有冰箱,喝冰鎮麥茶的事想都不要想。

  “真對不起,只有這個。”

  難波一邊真誠地抱歉,一邊把盛著熱茶的青瓷白玉碗送到我們面前。

  “難波先生,請別張羅了。”等難波坐到矮桌邊時,菜緒又問,“您的家人好嗎?”

  “妻子上個月和我離婚回娘家了,孩子們和她一起住在松本。實際上我們分居已經有五年多了,這次只是在法律上有個了斷罷了。從此……”難波說到這裡,移到菜緒的身旁,雙手著地,深深低下自己的頭說:“實在對不起,由於我的責任,使貴公司受到牽連,敬請原諒。再一次向你表示歉意。”

  難波的額頭已經磕到綻裂的榻榻米上,說話時被憋得喘氣都費勁。從我所坐的角度,可以看到難波髒兮兮的赤腳,看到他的脊背在不停地顫抖。

  “難波先生,請坐下!”菜緒望著難波的脊背,臉上生出絕望的表情,“您的心情我懂。”

  “謝謝!”

  難波抬起被淚水打濕的臉龐,端端正正地坐起來,把緊握的拳頭放在腿上。

  然後,他又轉身面對菜緒,向我點點頭說:“真對不起,委屈您們來到條件這麼差的地方。”

  “哦,我還沒介紹呢,這位是我的朋友伊木先生。”

  “我是難波,由於某些特殊的原因,現在過著這樣的生活,以前接受過柳葉先生的很多關照。”

  “他知道這些原因,所以才來拜訪您。”

  難波“噢”了一聲,轉過頭看著菜緒,眼睛中流露出要求進一步解釋的目光。

  “他在二都銀行上作,負責處理東京矽公司貸款的有關事宜。”

  “噢,是這樣,我不知道,失禮了。”

  難波轉身面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難波先生,為什麼你的心情這樣?為什麼要過隱居生活?”

  難波就像遭人訓斥一樣,依然端坐著,低著頭平靜地講起來、他講話帶有東北地方口音。

  “你這樣說,我也沒有什麼可申辯的,半年前信越原材料公司還沒有陷入僵局的時候,我還決心拼命干,重新恢復公司的元氣。資金運籌惡化的直接原因是設備投資的失敗,根本無法解釋,主要是我決策失誤。在申請和解契約前的一年間,我竭盡全力挽回失敗局面。最初的努力是擴大營業額,因為增加營業額是挽救敗局的最佳辦法。我當時就抱著這種單純的想法去努力,但無論怎樣也難以挽回損失,最終落到不得不轉讓工廠的地步。”

  “賣給二都商事了,對嗎?”

  “你聽說是這麼回事嗎?”

  “唉……”

  真可憐!他大概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或許對二都商事的企圖什麼的一無所知!他總是把自己束縛在“給人添麻煩了”的包袱之中,毫無高速增長的風險投資企業的老闆的氣質。

  “所謂想盡一切辦法,果真是指那件事嗎?那麼,這樣一來,我過去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他坦然地注視著沒有任何裝飾的窗子。

  “我現在萬念皆灰。公司曾經就是我的人生,但一進入申請和解契約階段就沒有我幹的事情了。我的工作結束了!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從手指縫隙中溜走了,有一種類似失魂落魄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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