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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去的人都回到人間。

  最先夢見的是母親。母親正在對練習鋼琴的我低聲說話,坂本和曜子來做客,我們團聚在一起。母親熱淚盈眶,她那溫暖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掌。

  父親站在我的身旁,在我耳邊耳語著什麼。

  “我聽不見!聽不見噢!”

  我幾次豎起耳朵聽,就是聽不見父親的話。

  我從小小的窗口向外觀望,外面的風景在旋轉,我伸出手想抓住人影,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暗渠。鍍鉻眼鏡。黑暗小胡同中的烏黑色三角錐。

  “……的原因。”北川說。

  什麼原因?

  眼睛。利刃般的目光。

  說謊話。

  姓名?姓名?

  不對不對!什麼?不對!

  我的耳邊感覺到暖暖的氣息,我又恢復了意識。堅硬的東西正在緩緩地牽引般地咬住我的耳朵。幾下,又是幾下。

  ——菜緒神色不安地望著我。是做夢,還是現實?我好一會兒才判斷出來。

  “被嚇著了吧?”

  “我做了個夢。”

  “不要緊,我在你的身邊。”

  菜緒伸出白皙的胳膊,拿起床頭柜上的空調遙控器,打開空調器。我出的虛汗已經把床單濡得濕漉漉的。也許我要死了,我甚至產生了這樣的預感。床邊的電子鐘顯示出白色的數字,此刻是凌晨兩點鐘。人的神經在深夜裡最敏銳,敏銳得幾近瘋狂。菜緒大概又睡著了,一動不動。空調器吹出的冷風冷卻了整個房間,我也閉上眼睛。

  我的心臟跳動得異常激烈,我不能否認,常常侵襲我的恐怖感正在侵襲我的靈魂。這是一種異乎尋常的恐怖,一種無法擺脫的恐怖,它緊緊抓住我的靈魂,不肯放鬆。

  ——爸爸!

  突然,一直深藏在我腦海中的另外一扇門被打開了,悲傷取代了恐怖。這是爸爸留下的孤兒的喊叫聲,它像一道銳光穿越虛渺的空間。永別了,永遠不會再實現的小小祈望。那是一顆等待永遠不會歸來的親人的純樸童心。

  緊接著,悲傷又轉化成為憤怒,是對象極其明確的憤怒。

  我在緊閉的眼皮裡面,與……對峙。

  既無形狀又無概念的東西。只有醜陋的欲望。恰如暗渠。靈魂的深淵,無底的黑暗。已經超越了僅僅用價值觀衡量來說明的範圍。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甚至是一種永遠抓不住機會的狂躁。再也不能讓他逍遙法外了!為了坂本,為了紗繪,為了曜子,為了菜緒,為了柳葉,為了古河。而且——為了我自己。

  第五章 回 收

  1

  早晨七點鐘剛過,我們就從甲州街道出發,駛入環城八號線,在練馬中心拐上關越汽車專用線,駛至藤岡岔路口,奔向長野方向。

  晴空萬里。菜緒攜帶的調頻收音機廣播說,梅雨季節已經結束,夏天到來了。

  道路暢通無阻,一過藤岡的岔路口,汽車數量銳減,關越線行車從來都很順暢,到了夏季也不會發生塞車現象。我們從西原的公寓出發,用了大約兩個半小時就到了長野市內。

  市內正在進行道路維修,修復冬季被防滑輪胎損壞的路面。我們穿過市區,按照難波俊造告訴我們的地址,找到他居住的公寓。

  大樓的許多陽台上都掛滿晾曬的衣服和被褥。灰白色的水泥牆壁顯得髒乎乎的,雨水沖刷後留下的污跡猶如一道道裂痕,覆蓋著整個建築物。在晴朗天空下聳立的大樓樓頂上鋪著青瓦,但本該泛藍的青瓦似乎已經褪色,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顯得灰不溜丟的。

  一家水泥廠緊挨著公寓大樓。從水泥圍牆外面看去,能見到一座巨大的砂石山,各種管道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水泥廠與公寓之間有條僻靜的小路,路邊雜草叢生,蓋住了U字型的水溝。為了不讓汽車在不慎中掉進水溝,我把汽車停在路邊。公寓大樓的陰影正好遮住汽車,但我出于謹慎,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豎起遮陽板,並把車窗開了個手指寬的縫隙,以便換換車內的空氣。

  我們一走進敞開著的公寓玻璃大門,就看見側面的郵箱中,數碼鎖鎖著的703室的郵箱上沒有名牌。

  公寓內一直通向樓道的地面,鑄著藍色的瓷磚,樓道裡面黑黢黢的,像洞穴一樣陰森森。停在上層的電梯降下來,我們走進骯髒的灰色箱體中,按下“7”字。電梯的反應很遲鈍,隨著“咣當”一聲響,電梯門關上了,接著又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地把沉重的箱體向上抬去,時常還搖晃一兩下。

  菜緒一邊望著表示樓層變化的數字,一邊恐懼地說:“這個電梯真可怕。”

  電梯門開了,鬱鬱蔥蔥的北阿爾卑斯山山脈闖入我們的視線,來自遠方的清涼的風吹拂著菜緒的頭髮。

  緊挨著電梯出口的公寓是707室,從707室往後的四個房間可能是兒童的遊戲場所,樓道里放著不少玩具,有塑料汽車、粉紅色的跳繩等,房間裡孩子們的吵鬧聲此起彼伏。

  703室鏽跡斑斑的門上,沒有居住者的名牌。面向樓道的小窗戶上也沒有窗簾,讓人感覺到這裡不會有人居住。菜緒和我面面相覷,她又對照著確認了一下手中便條上的數字和房間號,對我點了點頭,似乎是說“沒錯”。我按了電子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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