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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開陽叼著煙一隻腳踏在凳子上,半眯著眼睛好不被熏到:“什麼能人,說阿正?”

  “可不,聽說咱們這屆就倆公派美國的名額,其中一個就是他。”旁邊眼鏡仔插嘴道,許開陽挑起眉毛,兩指捻下煙:“胡說呢吧你,我怎麼沒聽說。”

  “真的真的,你還要不要了。”手指點著桌子拉回他的注意力,張開給他解釋,“一個是曾毓,一個阿正。”

  許開陽緩緩放下牌,扔掉煙碾熄:“老張,你這消息會不會不准……阿正他怎麼沒跟我說過?”

  “他也沒給我說啊,跟教授關係特別好的隔壁班的當八卦給我講,說不止挑到他,推薦的那位還對他讚不絕口,嘖嘖,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唷。”張開搖著頭長嘆,完全沒注意對面許開陽的臉色。

  “去了美國就跟鍍層金一樣,且不說定居那邊,就是回來了身價也蹭蹭的吧。”

  “反正你是比不過人家。我跟他同班,以前不有小道消息說曾毓喜歡他,這次人倆一起雙宿雙飛,阿正真是財色雙收啊。”

  四周打趣的羨慕的討論聲嘈雜,許開陽手按在牌上隱隱發顫,他控制不了身體,腦中就像有人從後面輪了一棒子,空白成一片。有人推他,拉他的手,這才有些回過神來。莫大的疑惑、不解、痛苦、悲傷纏緊他,空氣徒然變得稀薄。

  “我說,阿正不會是早就暗地裡搭上校長女兒,憑著這層關係才得到公派名額的?”對面宿舍的人靠著張開背後的床槓子,嬉笑著說,“有色相就是好。”

  許開陽抬手掀了由凳子支成的牌桌,騰地跳起來:“你他媽剛才說什麼?!”

  “我,我……”

  他忽然間什麼都看不出,聽不著,耳旁全是血液涌動的轟鳴聲,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手機械地砸著肉體和骨骼。為什麼。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打這個人,為什麼陳孝正要去美國,為什麼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被人推搡著拉開,許開陽呆坐在地上,手背沾著黏糊糊的水跡,有人壓著他的四肢叫他動彈不得,他也沒有力氣了。陳孝正不是會諂媚曾毓的人,但他怎麼就不把要去美國的事告訴自己。面前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他仰起頭後腦勺枕在床沿上,嘿嘿地笑起來。

  交往三年,自以為互相了解的兩個人,終有件事無法妥協。

  第15章 分離

  其他人張羅著送傷者去醫院,許開陽撐著床板起身朝外走去,張開在後面喊他的名字,他亦步亦趨往前挪,置若罔聞。

  這是個周日的下午,陽光正好,男生大多出去打球運動,沒幾個願意浪費大好光陰洗盆里泡著的髒衣服。只有陳孝正一個人站在龍頭前沖洗著一件汗衫,許開陽瞥了一眼,樣式和顏色很眼熟。從沾著污點的鏡子裡看見他,陳孝正微微一笑:“走廊里怎麼鬧哄哄的。”

  他回頭看見許開陽手上的血,趕忙擰上水龍頭,濕著的手伸過去,又想到什麼,抽回來在自己褲子上抹乾淨,才去抓許開陽的胳膊。

  “你的手破了?”翻轉檢查著他的手,那張他記在心裡夢裡也會夢到的臉,眉心緊緊皺著,抿唇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在笑,許開陽笑起來。

  “阿正,我剛才聽到一個特好笑的事。”

  陳孝正抬起頭,對著那迷惘的樣子許開陽勾著嘴角,臉頰僵硬:“老張說你就快要出國了,去美國。”

  沒關好的龍頭滴滴答答落著水,陳孝正轉開目光,他接著說:“別說什麼分手,回去我就跟老頭子講,我要是能去美國進修他高興還來不及。”

  陳孝正低聲說:“開陽,是我對不起你,別跟著我了。”

  “什麼對不起?”情緒衝破絕望的屏障爆發出來,許開陽大吼,“叫我別跟著你,陳孝正你搞清楚,愛情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別他媽替我做決定!”

  “你也說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這是我為自己做的決定。”陳孝正直視著他的眼睛,看不出絲毫動容。“你不是進修的料,在你爸的公司挺好的,美國不是多麼容易混。還是現在這樣……”

  不等他說完,許開陽撩起水盆砸在地上,灑出的水當頭潑下,揪著陳孝正的領子把人逼到牆根,拳頭捏得死緊,卻怎麼也下不去手:“少看不起人……一年,只要一年我就過去讓你看看我許開陽到底能不能做到!”

  任由他抓著,陳孝正平淡地說:“拖到畢業還不夠嗎?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之間總有一天要結束。你非要跟去美國是你的事,別再來攪亂我的生活。”

  陽光那麼明亮,從小窗里照進來刺得許開陽眼睛發酸,過去的畫面黑白默片般依次閃過,那個笑著的,害羞的,窘迫的,溫柔的影像,怎麼都沒法和面前只剩冷漠的人重合,他不禁懷疑是否這幾年只是做了個長夢,夢見一個自己從來沒認識過的人。

  “開陽,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你有你的人生,為了愛情放棄不值得。”陳孝正說著這些話就像在談論別人的事。他的心緩慢地無止境地下墜,他的愛情的絕路就在眼前避無可避。咬緊牙,許開陽艱難地問:“原來這就是我在你心裡的地位,我跟你所計劃好的人生相比是必須捨棄的誤差,對嗎?”

  他感覺到臉上濕涼一片,自小被教育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從不輕易流淚。可是這內里的苦痛如何能承受。

  “三年了,很多時候我以為你跟我一樣珍稀這可能再不會有的感情,結果全是我自作多情。陳孝正,我不是你,沒你那麼冷血。愛在你的人生里算不得多重要,但它對於我的意義你永遠不懂。”

  陳孝正張了張嘴,眼裡有些什麼一閃即逝,又回歸成那副冷淡模樣。

  沒法再說出話,許開陽大步走出水房,他急切於離開陳孝正,再多呆一秒只怕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走路時帶起的風吹著他泅濕的衣服和發,陰寒無比。

  寫檢討,挨訓斥,親自道歉,看望問候,賠償醫藥費。親自來學校帶許開陽打點過這些事,

  隔天晚上父親又帶他悄悄拜訪處理這事的學校領導,送些好禮打點關係叫人撤銷本來給他的大過。

  “你看看你,馬上就要畢業偏偏惹出這麼大的禍!幸好人家同學不計較,肯收下錢,不然纏得你怎麼畢業,這麼大的人怎麼一點事都不懂,我看就不能給你好臉!”父親邊走邊訓,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大半輩子沒在他面前說過髒話的父親張口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把人打進醫院,我看你是能耐了,咋不打死算求?”

  “跟你說話,聽見沒有?!”

  跟在父親身後的許開陽抬了抬頭,又低下去。本就氣得不輕,見他這樣半天沒反應,父親揚手一個巴掌。許開陽臉腫起半邊,抬著的眼裡了無生氣。

  “為了你的室友打人?人家的事關你屁事。”父親冷笑道,“那小子跟你什麼關係。”

  “沒關係。”許開陽開口說了當天第一句話。

  “好,你現在出息了,翅膀硬了。還以為我不知道?跟你同班那娃子他爸告訴我,我兒子跟個男人不清不楚……”

  “我說我跟他沒關係!”許開陽瘋了似的大吼,喘著粗氣瞪著他。

  父親被吼得一愣,眯起眼:“這是你說的,要是再被我發現你做出什麼丟臉的事,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撂下這句話,年近半百的男人不理他的任何反應,揚長而去。

  他本來是要送父親回去,快到熄燈的時點,這條通往校門的路上沒一個人,鐵質路燈灑下昏黃的燈光,許開陽轉身往回走,不遠處的光暈下站著一個人。那個身影他怎麼都忘不了,個子高高骨骼勻稱,穿著洗的發白的牛仔外套。他頭也不抬地走著,經過那個人身側,始終目不斜視。

  “開陽。”

  他猶豫了一秒,停下腳步,陳孝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謝你維護我。”

  許開陽忽然放聲大笑,他為他做了那麼多,掏心掏肺的好,到頭來卻只得一句謝謝。不甘心啊,他始終不甘心,為什麼自己要遭受這種好似剖去半邊身體的痛苦,對方卻仍舊是原來的樣子。好像感情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而對陳孝正來說,只是個多餘的、可以被隨意踐踏的廢棄物。回身快步上去揪住陳孝正的領子,這次他一直沒忍得下心的拳頭狠狠落在陳孝正的臉上,眼裡水汽迷濛,他看著陳孝正嘴角破皮的那點血跡,雙眼裡的光芒和生日那天在山村水塘旁一般璀璨。

  可是再好看,再讓人嚮往,也再不是他的。

  “陳孝正,給我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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