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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又進不去,根本輪不到我陪護。”

  小姨嘆口氣,做出讓步:“那行,等他們倆出了這屋就把爸接到我那。你也別就自己個兒,我也常來呢。”

  林聲漫不經心地點頭,視線瞥及走廊深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眨眼間就消失。

  說起來真的很奇怪,一個人,也許她變了很多,你也能看出來變化,可就是,當她從你眼前走過時,你會覺得,她好像一點都沒變。能夠完完整整不多不少地塞進曾經的那個框架。

  她憑藉著熟悉的感覺,一眼就將鄭念初認出來。

  當她們共存於狹小的樓梯間裡,鄭念初突然忘了要怎麼去面對林聲。她們之間缺少了這許多年的對視,似乎找不到對方的眼睛。

  林聲變了,也沒變,她從三月的視頻和照片裡讀過她一路來的變化,但是那塊舊的模板依舊沒有更新,才會有這樣矛盾的感官。

  她見林聲看向她,她就也滿懷希冀地回望,卻發現那道視線並非如她所想,是意欲吐露悲傷,或是溫柔的安撫。

  林聲她……

  “你是不是盼著這天呢?”林聲冷漠地問。

  剎那間,鄭念初如墜冰窟。

  她內心的驚愕像地震。嚴峻的冷意如同颶風捲起的洪水席捲著將她淹沒,頓時手腳發涼。好似光、裸著飄在凜冽刺骨的寒風裡。海水漫捲沉浸,她渾身顫抖,頭腦空白。滔天浪潮忽而從半空崩落,撞了她一個措手不及。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

  是了,這阻礙著年輕人情感的父母此刻正躺在窗戶狹小的房間裡。如果他們真的在意外中溘然長逝,一切阻礙都將除盡,她與林聲之間將是一條坦途。

  林聲打小就知道自己的不同尋常,擁有著這樣荒誕不現實的能力。她習慣用這種獨有的能力,奇怪的能力,去看每一個人。她曾用這種能力,去看鄭念初心中所想,去讀她未說出的沉默,她眼中的情緒。

  她只是沒想到,林聲的這種能力,也可以用來誅她的心。

  會不會有那麼一刻她這樣想過?像幾十年如白雲蒼狗那樣匆匆而過,其中的一天如同一絲漂浮的雲霧,轉瞬即散。如此短暫的電光火石般的十分之一秒里,她被現實的情況帶著聯想過如果那夫妻倆沒能從病房裡活著出來要怎麼辦。

  可是林聲呢,她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看錯了呢?

  又或者,眼睛傳達的一定都是真正的情緒嗎?

  她千里迢迢回來,因為病房裡躺著的兩個人,因為面前的林聲。

  她沒有想過,會不會這兩方人,都不需要她的千里迢迢。

  林聲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

  鄭念初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聲看見她發飄的步伐,伸出手要扶她,可伸出的其實只不過一個指尖。那蒼白的指尖蜷縮了一下,又無力地垂下來。

  第55章 靠岸

  狹窄的樓梯很少有人通過,她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也許就環繞在林聲的耳朵里。畢竟,已經孤寂地響在她心裡了。

  四月早間的春風涼涼,灌給人恰到好處的清醒。可她越清醒,就越控制不住地難過。

  林聲是這樣想她的。

  她們曾經朝夕相處,默契到令雙胞胎羨慕,而現在,林聲是這樣想她的。

  巨大的委屈砸向她的心臟,使她呼吸為之一滯,胸口沉悶。

  蘸著至親的血吃甜蜜的糖,這種事,她連想都不敢想。她本以為叔叔他們出了事,林聲能明白她的感同身受,明白她有多難過。只是怕林聲撐不住,才藏起來一部分,好讓林聲能夠有所依靠,勉力成為她的支柱。

  她們不能光是抱在一起哭,時光終究是要往前走的,越是出事要處理的東西就越多。

  可是林聲不需要,甚至以這樣誅心的言論來傷她。她向她敞開了懷抱要擁抱對方,來的卻不是溫暖的胸膛而是冷酷的利劍。

  冰涼的大廳里,形形□□的人腳步沉重或匆忙,眉頭多是一樣的褶皺。這天太陽晴好,視線穿過玻璃們能看到一地明亮的光和黑暗的影,植物們頭頂都是耀眼的金色花。

  鄭念初被那葉尖的光刺痛了雙眼,眼淚源源不斷地留下來。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不過一瞬,轉身朝來路折返,停在了電梯面前。

  她不能就這樣離開,林聲一定很需要她。

  眼淚還淌著,時不時抽著鼻子,真是可憐兮兮。沒有路人注意到她的不尋常,除了滿眼逡巡的騙子,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她抹掉眼淚,堅強地等著電梯。數字緩緩地往下降,她卻從電梯牆的模糊倒影里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猛然轉過頭。

  林聲,就站在她身後。

  她的委屈好似有地方發泄了,開閘泄洪一樣,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淌。

  林聲握緊了手。“念初……”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得以暫時放下這幾日壓在心頭的沉重,轉而擔憂面前的鄭念初。“你……”

  電梯在鄭念初身後打開,她卻往前挪邁出一小步。“你怎麼能……林聲你怎麼能……”

  她的眼淚打在林聲心底,酸得她上前摟住她安慰。“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我自以為是,我昏了頭。”她替鄭念初抹眼淚,卻越抹越多。“不要哭了。”

  鄭念初卻出乎意料地,強硬地推開她的手:“是你叫我哭的!”

  我?

  林聲支著被打開的手愣了愣,腦子轉了一會兒,才猛然回想起那個月夜下的小巷,自己抱著她,拍拍她的肩膀和後背。她對鄭念初說,沒事,哭吧。

  原來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順著鄭念初的話,說,哭吧,哭吧。

  話一說出來,應著鄭念初的嗚咽,她才想明白,哭是多好的發泄方式啊,為什麼不呢?

  也不需要管旁人的目光,人對於陌生人總是健忘的。即使他們年少時曾在一個教室里共同待了幾年,隨著年月一歲歲長大,回憶里大約也只是個模糊的影子罷了,還不知道多少年能想起那麼一回。

  所以他人的視線,指指點點,都是不必在意的塵埃。

  林聲拉著鄭念初回到樓上,魏阿姨連同幾個人正在和小姨說著話。聽到腳步聲看過來,她和小姨很是怔愣。

  “喲,是念初啊?”只一頭長髮就很具辯識性了,有人認出來,“終於知道回來看一眼了啦?”

  鄭念初也不辯解,略一點頭,悶悶地說:“嗯。”

  說話人的丈夫看鄭念初哭紅了眼打起圓場:“說什麼呢,燕城那麼遠。”這不能算是個道理,別人牽強地說出來,是要給念初一個台階下。

  妻子有點生氣,不依不饒:“再遠那也是養了很久的呀,個麼老人家當親兒子的閨女待的呀”。

  當面摻和人家家事,而且當事人都沒說什麼,丈夫不由感到一陣尷尬。兩個人拉拉扯扯地到別的地方溝通去了,其他人見無法探望便乾脆地離開。傅淮安言說去看看爺爺,對著鄭念初溫柔地笑了笑,爾後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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