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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倆就湊在窗口往裡看,怎麼看怎麼覺得玻璃有點髒,不大清楚。

  “一定會沒事的。”鄭念初紅著眼睛說。

  林聲一直飄蕩的心便像靠了岸,觸到了安穩的地面。說來也奇怪,醫生和她說這話竟都沒鄭念初的管用。對於鄭念初,她唯心得厲害。

  “是啊,一定會沒事的。”

  她們坐在亮藍色的椅子上,低溫透著衣服蔓延到皮膚。“其實,我沒有很難過。”林聲說。

  鄭念初轉臉,眼神里傳達的都是不信。

  林聲就輕笑著,右手握著左手,掌心傳給指尖溫吞的熱度。“真的,家裡有爺爺,到了醫院小姨和嘉月都會來,三月也快得空了。”

  聽著她說話,鄭念初抓住她的右手,握在手掌中,收進衣袋裡,撐得口袋鼓起一大團。“對不起。”她說,“是我太較勁了沒有回來陪你一起。我知道,我已經不小了,應該有更好的辦法才是,可是我一直沒有去想,固執地等年限。是我,是我不好,我小心翼翼,總是不顧及你的感受。”

  “我也是。”林聲把頭靠在鄭念初的肩膀。那不厚的,如今支撐著她的肩膀。“我們都變懶了。”

  其實那不是懶,是安穩。如果有這樣沒有硝煙的溫和方法,其它的路都讓人畏縮。

  她們謹慎小心,林聲怕傷害到鄭念初,鄭念初怕傷害到撫養她的長輩。林聲便只能顧忌著她的顧忌。多米諾骨牌的每一個環節都被保護著,顫顫巍巍地矗立。那麼在這其中犧牲的,身體的微微起伏讓鄭念初感受到了這一刻的真實。

  她們之間冰封的時間終於緩緩流動了起來。

  第56章 縫隙

  命運轉折之際,什麼成熟,什麼穩重,永遠逃不脫身心的脆弱。在無法抵擋的生離死別面前,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都要佝僂著腰,向人世低一回頭,服一份軟。

  而林聲,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罷了。她犀利透徹的眼光可以看得清人心,卻對命運本身無能為力。當沉重的打擊如神諭降臨,她也只能無力地接受,徒勞地祈禱。

  如果真的如她所說沒有什麼事,她就不會在鄭念初面前說出那句荒唐言,像個無差別攻擊的瘋子。能腦子不清醒地對自己發脾氣,早已經證明,她繃緊而虛弱的神經里自控力所剩無幾了。

  也許她昨夜自我催眠後睡得很好,也許噩夢纏身甚至一夜未眠,此時此刻,她看起來良好的狀態下,不堪重負的心神在春日的鞦韆上晃晃悠悠,抓著鄭念初化身的鎖鏈,同時享受著久違的輕鬆和仍未著地的提心弔膽。

  走廊盡頭有一兩聲清脆的鳥叫,四月的鳥盤桓在一小片高大的雲杉里,好像自己棲息在令人心曠神怡的山間。鄭念初小心翼翼地握住林聲的手,溫暖那塊睡夢中漸漸發涼的體表溫度。

  面前是ICU迥異於普通病房的門和窗,她不由握緊了手掌,惹來林聲無意識中愈發的靠近。

  醫院不是久睡的地方,鄭念初怕林聲受涼,掐著時間把她推醒了。林聲也算淺眠,醒來時不過一兩秒的迷糊,很快穩穩地站起來。緊接著,她們就這樣手拉著手回了家。

  只有爺爺一個人。他坐在楚河漢界的交界處,一個人下著棋。他一回頭,看到兩個女孩一起回來,滿是褶皺的臉和藹地笑起來,鼻樑上的眼鏡都能透出他眼中的神采。

  “你們小姨去買菜了。很快回來。”

  兩句清楚乾脆的簡單句,讓兩個人一下就明白,他現在無比清醒。林聲坐到他對面,把棋盤轉過來。爺爺就把棋子收了個乾淨,默默地來了一盤。

  鄭念初走進廚房,找出米打算煮上,接水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水池裡躺著的兩個碟子。

  “……”她微微蹙著眉,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認命地收拾這小廚房裡的杯盞狼籍。

  林聲她,壓力真的很大啊。

  冰箱裡雞蛋和菜都有,她猜想小姨是要去多買些菜,多做一點,省得林聲天天從外面買。她挨個瞧了一圈,挑出想要的放到盆中清洗。

  粗糙的水流敲打著不鏽鋼的盆,這重歸陌生的水流只花了十秒鐘就讓她再次熟悉起來。飛濺的水點在她外套上落下轉瞬即逝的深色,她朝著春光笑了笑。

  等小姨回來,她幾道菜都做好了,米飯的指示燈忽地跳到保溫,她正勾碗底薄薄的芡,如雲霧撒向海一樣的湯里。

  傅淮安提著超市的大袋子走進來,眉眼彎著,眼角細紋也溫和。“念初真能幹。”她又回頭瞅一眼下棋的爺孫倆,心頭的事總算能放下一樁。

  沒多久,傅淮寧在醫院裡醒來。又過了兩天,轉到普通病房裡頭。

  大病未愈,傅淮寧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但是作為小學班主任的精氣神還留存些許。很是敷衍地安慰自己的女兒,說肯定沒事。林聲也隨著她的話點點頭,做出很信服的樣子。

  小姨帶著爺爺來了一趟,臨到中午又送回去。一來一回的,之前說的什麼話題也忘記了,又看媽媽太累,林聲沒有再主動和她說話。

  屋裡就這樣安靜,林聲剝開香蕉,切成片,頓了頓又保守地切成丁,才敢餵給病人。傅淮寧吃了兩小粒便說黏嗓子,也就沒有再繼續。

  林聲握著香蕉,她也不吃,無聊地切著打法時間。人和人之間是有磁場的,她低著頭看不到媽媽,但是知道她在那裡,並且也能感受到。這樣就很好了。

  真是,太好了。她多能感覺到眼眶的溫熱,像之前走在陽光下那樣。

  在這並不尷尬的沉默中,傅淮寧冷哼一聲,怨怪道,“我跟你爸都這樣了,她也不知道來看一眼。”

  林聲一愣,這個“她”根本不用什麼上下文來提示猜測,代指異常明顯。可林聲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她知道人在大起大落後往往會有大徹大悟,但她從沒奢想過這種情況會出現在她媽身上。

  “她、她回來了……”林聲遲疑著說,邊說邊盯著傅淮寧的表情。“我這就去!”她突然站起來,“我這就去喊她。”

  病房裡一隻香蕉敞開外皮,一半留在皮衣中,一半近乎泥狀地粘在刀刃和盤子上。丈夫的安危也得到了醫生肯定的回答,傅淮寧闔上眉眼想歇一會,卻怎麼也睡不著。

  那時候鄭念初剛走,她在她卡上打了一筆錢,作她的生活費。可是幾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那錢也沒有動。

  “她是不是恨我了。”她對著丈夫說出這樣的話來。

  “怎麼會,念初她只是……可能衛商給過了。”

  “她一定是恨我了。”傅淮寧不聽勸說定了結果。“我,我都沒有留她。我是想著一碗水端平的,事事都做到了,不知道在她眼裡又是什麼樣,會不會像鄭風想我爸那樣……”

  林征望哭笑不得:“鄭風,那和念初能比嗎。”

  傅淮寧不聽,要打電話。打給誰?鄭念初的號碼一打就顯示關機,只能再叨擾衛商夫妻倆。

  對方卻說,念初搬出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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