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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好,自01年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後,崑曲各方面都開始欣欣向榮起來了,各種演出也逐年增多,是個好兆頭。”

  “是啊,挺不容易。”

  “我十一歲出頭就到那劇院了,光陰如梭,一晃十七年過去了啊。而她,則是自幼浸淫在那種氛圍之下,長此以往,不免與社會脫節,我實在有點擔心……聖樹子,來,聖樹子……”藝人從坤包里取出乾果,招呼她吃下。

  少女開開心心地從他手掌中拿過乾果,低順著眉眼,一粒一粒小口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

  “這名字……”

  “她名叫聖樹子,是因為院門旁邊有一棵訶子樹,院長又是聖姓人家,故取名叫聖樹子。”

  每次見到她,喜愛之情就會再上一個層面。赤司情不自禁道:“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兒,我一見到她便覺得是個可親的,心下甚感熨貼跟歡喜,我——我能摸一摸她嗎?”

  聽到是這樣一個稍顯逾越的要求,藝人猶豫了一下,眉眼微皺,然後轉頭詢問了身旁少女的意見。赤司自知無禮不妥,但又不想無端退讓。他是多麼地想要觸碰一下她啊。

  生怕她不願意,赤司一雙眼睛牢牢鎖在了她的身上,緊張又期待著她的反應。

  他們停止了低語,兩雙漂亮的眼睛齊齊一起望過來,給出來的的答覆卻被耳畔的轟鳴聲蓋過。赤司感覺自己頭暈目眩,全身不自在,腦子裡吵吵嚷嚷的勢不肯善罷甘休。

  他踉蹌起身,一步一步似踩在雲尖上,軟綿綿的騰不起力。

  緩緩地走到她身側,他哆嗦著唇齒,像個虔誠信徒一般半跪在地上,由那低微的沙塵玷污了造價昂貴的和服。用手掌輕撫她柔順的黑亮髮絲,嘴裡不住念著:“聖樹子,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她會理解嗎?

  青年的面孔倒映在少女黝黑的瞳仁深處。她會因此而記住他嗎?記住這個為了她而喪失了心智,又拋卻了驕傲的男人?

  會知曉他的求而不得嗎?

  他痴痴地呆望著她的面頰,眼底似飽含哀戚,又似冒火星。他由衷地祈願,如果時間能定格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儘管他知道,這是多麼不切實際的,不應存在於他的腦海里的想法。

  ☆、十一章

  “赤司先生,您能幫我拿一下那個小匣子麼?”

  吃完晚飯正臨回房,森田女士突然叫住了他,然後手指了指書櫃的最高點。赤司見狀,伸長手臂,輕輕鬆鬆地就將它取了下來。“好的,還有什麼是能效勞的?”

  “沒其他的事啦。您真是幫了我大忙呢,我在記帳目,寫著寫著筆卻沒墨了。”她從盒子裡拿出鋼筆墨水,捏一下墨膽,黑色的汁液霎時滿盈,她隨口講道:“過幾日那伙兒藝人就得走啦,趁現在正好閒著,就把明細拿出來仔細算一算。”

  此時剛九月初,暴雨留下的痕跡已完全衝散,陰雲散去,戶外的太陽開始變得毒辣起來,連帶的也將室內的溫度蒸得悶熱。聽完森田的話,他一下子愣在原地,半天不知做何反應,等回過神來時,已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就……走了?他想起森田曾在來臨初期說過的一些話。掐指一算,藝人們的假期正是在這些時日裡結束。之後,他們就將打道回府,自此,或許永生不能再見。

  他的呼吸一窒,追問的話語急忙脫口而出:“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不是才住了幾日嗎?”

  森田女士被他這番反應唬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半晌,她推了推老花鏡,好言解釋說:“赤司先生,您屈尊來這已經半月有餘了,他們還是在您之前過來的呢。時間正好是一個月,不多不少。山上的日子清閒,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您沒察覺到也是正常。”

  “……你說的是。”赤司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深感命運的造弄。

  “先生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他特地來這午後的院子裡尋那位藝人,見到他時,他正在用手指逗弄著一隻窩在他懷裡的家養貓的下巴,黃色肥胖的小貓舒服得直打著呼嚕。

  “我也是昨晚偶然聽店家說起的。”他口述了昨晚從森田女士那得來的話,又補充問了一句:“施先生性情頗合我意,你一離開,我在這裡便也沒個聊伴了,心下覺得有點可惜。這過幾日,具體是哪幾日呢?也好給我個心理準備。”

  沒了聊伴是假,魂牽夢縈的那個人要離開了才是真。

  藝人頭首輕抬,唇笑眼未笑地看著他。他年近三十,卻生著一對稚兒般澄澈至極的眼睛,仿佛從未沾染過任何污穢,便是不潔淨的,在這其中也無所遁形。他那一對兒眼睛望過來時,赤司直覺想要迴避。

  沒了愛撫,懷裡的小貓頓時不滿地睜開了眼睛,用下巴來回蹭他的手掌。

  “有正事要談呢,過會兒再來找我吧。”藝人推了推小貓的前胸。小傢伙好像聽懂了似的,喵嗚兩聲就撒開腳爪,往寺院的方向跑去了。

  “很快了,五號就走。”他回答說。

  “那豈不是大後天?如此匆忙?”

  “赤司先生可別忘了我來這已將近一月,一身軟骨再閒散下去怕是得爛成泥了。雖說是份做了十幾年之久的工作,日復一日地唱著那些爛熟於心的台詞不免感到枯燥,但到底是自己真心愛著的。”

  “行李可收拾妥了?”

  “不急,臨行前一天再收拾也不遲。”

  “你們這一走,我恐怕也待不長了。”

  “異鄉人,終是得回他的故鄉去。先生並非信教之人,堅持留在此地的心念全憑一個人影兒勾著,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而山上的活動地點除了旅館就是寺廟,你感到無聊也是自然。”

  赤司裝聽不懂他的意指,他追問道:“回去之後,我該如何才能聯繫得上你們?要不要……交換個電子郵件什麼的?”

  他作勢要拿出手機,卻反被藝人以手蓋住,“我用不慣這些東西,就算發了,一年半載也不見得能回個幾條。你要是真想找我敘舊,就到那蘇州城來,我們一干人等隨時恭候——就看赤司先生願不願意。”

  人都這麼說了,赤司只得悻悻放下手機,復問:“那能否告知一下,具體是蘇州哪個地方嗎?”

  “比方寸大不了多少的小城市,幾家崑劇團屈指可數,隨街到某位老者跟前一打聽,准能知曉……咦,她怎麼來了,不是去午休了嗎?”

  她自然指的是聖樹子,赤司忙不迭地轉頭察看,一見是她,欣喜之情頓時難以言表。但一想到他們沒過幾日就要走了,心情復又沮喪起來。他甚至萌生了就地訂張機票,跟他們一起走的不切實的想法。

  “嗯?你說隊伍內的兩個人起了爭執?我說怎麼聽見了吵鬧聲,好,我這就前去看個究竟。”藝人聽聞來意,幾下點頭表示了解過後,朝赤司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先走。赤司推拒道:“既然是隊內的事務,當由隊長先行一步前去處理,萬沒有讓一個無所事事者占得前排看熱鬧的道理。我在後頭跟著你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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