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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道上點著數盞黃橙橙的燈,他健步如飛,特地繞到了聖樹子的門前。挪開腳步,門縫裡漏出的光亮顯示出屋裡的寢燈還沒關,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在拆頭上那一步三顫的金步搖,還是褪去輕裹曼妙玉體的煙紗?抑或是已知曉門外有人駐足,卻只在床頭氣定神閒地坐著,觀賞他這一出被迫表演出來的滑稽啞劇?無可擅離?

  聖樹子啊聖樹子,你可知我一顆心全然粘在了你身上?為什麼不出來見見我呢?

  他顫巍巍地將掌心貼在門上,緩緩地蹲下了身子。然後,在她的門前,痛苦地哼出了在肺里浸埋多日的壓抑破碎的悲鳴。

  作者有話要說:  霸道總裁·STK·精分赤司愛上我。

  ☆、第十章

  一個人,在陌生的山間流連忘返。

  清晨的梵鐘響過八次,便到了少女開始活動的時間,這幾天,他摸熟了這個規律,總是趕在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來之前將自身的一切打點好,然後出門迎接。運氣好時,兩人能在開門的瞬間打個照面,讓他得以有機會說出一句剛學會的、生硬的“你好”,換來她的一抹甜笑;運氣不好時,或許只能慢半拍地跟在她身後,束著手,望著她耳後那片瓷白色的肌膚發呆。而這距離,既要顯得不過分親昵,又不能太過疏遠——天知道他有多麼的不樂意,只恨不能跟那藝人一樣有同等的權利,天天守在她身邊。幸運的是,他的運氣一直很好。

  他和她不曾經歷過一場真正的言談,卻覺得他們心靈甚通,仿佛已相識多年。

  在這兒除了森田夫婦外,就只和這位施姓藝人聊得來。在大廳里同藝人談天說地,她偶有聆聽,但多數時候卻是耐不住性子,沒幾分鐘就想著要到外面去了。暴雨過後的這幾天,氣溫逐漸回升,山道上陸續有行人開始走動。他耳聞到政府派來的人員們經過晝夜不分地疏通,已經完全清理完了遭山洪封堵的山道。

  “原來他年輕時還有這樣一段往事,哈哈哈哈……”

  聊到精彩處,小姑娘再一次用手扯了扯藝人的袖子,頭往門那邊輕輕一瞥。

  “咦?你要出去?”

  異國語言咬字分明,音調又奇妙非凡。由藝人問出來的這句話,處處粘連著繾綣之意。通過她的肢體動作,赤司得以推算出,她又想跑哪裡玩去了。

  “你就待在這兒,陪陪我吧。”

  多麼想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最後他也只是濡了濡唇,面色微沉。

  又有什麼立場呢。他想。

  接下來,藝人又跟少女說了幾句話,大概意思他能猜個三四分,再往深一點的,就不知道了。

  他好奇他們談話的內容,又不好出言詢問,只能在一旁無邊際地猜測。突然間,藝人中止了談話,轉過頭來,眉眼帶笑地看著他。

  “赤司先生,”他說,“肯不肯賞臉跟在下一起去遊玩一番。”

  赤司求之不得,自然欣然應允。

  說是遊玩,其實是踩在前人鋪好的石板路上,一搭一搭地看著小樹林外圍的風景而已,他踏著二齒木屐,著一身黛青色和服,走在這種風景中,背影也恰似如畫勾著。“苔青地滑,小心注意些。”前方有幾節石階,藝人提醒說。

  赤司明面上應了一聲,暗裡卻仍悄悄地留意著那邊的動靜。他見那少女身形嬌小,一對蓮足也是輕巧得緊,矜貴地抓起裙花,三兩下就宛若騰雲地躍到上方,留下一片霧水般朦朧朧的煙紗於風中飄擺。

  他看得痴了,沒料到腳下一個打滑,於驚詫間慶幸藝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才沒出了洋相。

  在路上遊逛了約有幾炷香的時間,輾轉間又行至一處涼亭。周圍植被茂盛,濕涼陣陣,唯有那涼亭乾淨舒適似常有人打理。

  “請。”藝人撣了撣衣袍,首先落座。看到他在旁側坐下以後,又用袖袍輕拂了右手邊的石椅,眼望少女。用眼神示意她過來,就坐在經他拂掃過的那個地方。

  “你們倆的感情真好。”赤司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面對幾近依偎的兩人,以一種半是羨慕,半是苦澀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

  “她是我看著長大的,與旁人相比,感情自是深厚些。”藝人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但赤司聽聞,心裡愈加不是滋味。他酸溜溜地道:“一個小嬰兒憑空出現在了劇院門口,又恰巧被熱心腸的院長收養至如今。在我看來,這簡直就是天賜的珍寶,值得倍加珍護。”

  “……”藝人沉吟了一會,赤司有疑,半晌才見他嘆氣道:“赤司先生是不知道,在那個年代,社會中不乏醜惡的陋習,拋嬰棄女的現象常有發生。那些個小娃娃,被人撿了去的只是少數,更多的則是被活活凍死、餓死。在路上隨便走上那麼一遭,准能碰上一兩個。這良心怎麼過得去。”

  他又道:“狠心父母將她拋在了劇院門口,其目的昭然若揭。但做我們這行的,平日裡單外出演藝,一班人馬走個十天八天已是常態。更別說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誰還會有那個閒情,分心照顧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一開始,小嬰兒擺在院偏角,眾人輪番逗弄過就四散走了,只有那前來送零嘴的院長夫人一眼相中。原因無它,只因她早前剛痛失愛子,覺得這小女孩頗得眼緣,便做主留下,視為己出,院長憐恤夫人,也隨她去了。時間一久,彼此都生出了感情,也愈發離舍不了。”

  “其實想想,赤司先生說的也不無道理,對院長夫婦而言,這孩子確實是上天贈予的珍寶。但另一方面,那拋嬰棄女的親身父母……唉,不說也罷。”

  “既然知道女兒被劇團收留了……那之後,可有登門來找?”赤司問。

  “得虧沒找上門來,不然大院裡那幾個打戲精湛的武生豈不要將腿折斷?生恩哪有養恩大,她的意願暫且不論,別說是將她一手拉扯大的院長夫婦,就算是我,抑或是其他人,都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應當如此,將女兒扔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得想通,此生已是無緣相續——棄嬰現象如此嚴重,敢問你們是何方人氏?”

  “在下祖籍首都,民國時期——也就是日本的大正時期,祖父一支舉家搬遷至蘇州。”

  “蘇州?”

  “江蘇一帶。其實不止江蘇,全國各地都有發生這個現象,歸根結底,還是重男輕女這一陋習造成的。欣慰的是在近代已殘留無幾。”

  “愚昧的民眾就不怕報應有朝一日報在他身上?”

  “有些人壓根沒有良心可言,更有甚者甚至將那小娃娃折磨致死,只為能嚇到前來投胎的女孩兒,期盼下一胎能生個男孩。簡直是造孽啊。”

  “唉……”話題太過沉重,赤司不想再談,他轉而道:“聽施先生說祖上也是戲曲演員,那麼肯定是戲曲世家了。”

  藝人靈活接道:“我祖父年青時就是個小有名氣的京劇伶人,小時候還曾教過我那麼幾齣折子戲。但我父親不屑子承父業,而是轉型做了商人,人常年在外奔波,無暇顧及親人。我自幼養在祖父旁邊,聽著戲詞長大,融入骨子裡的熟稔於心,可能這也算是選擇這份工作的理由之一吧。嗯?可否有手足?當然,作為家族裡的不肖么子,萬幸頂上還排著幾位兄長,容得我胡鬧,不然,你以為他們會放任我當個唱大戲的?和日本本土一樣,戲曲藝人向來不是個受待見的行業。”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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