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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她唇上擦了鮮紅的口脂,本該是自有迫人氣勢的,此時那雙嘴唇卻抖索得像是寒風中要凋零的花瓣,“你……有些事情,你不願意也就罷了,為什麼還將過往舊事告訴這姓葉的,叫他來羞辱於我?!”

  “……什麼?”陸明燭一怔,根本聽不明白她這話,只好下意識地瞧了一眼葉錦城。葉錦城接了他這一眼,卻火上澆油地發出一聲冷笑。

  “什麼……舊事?你別不要臉,誰跟你有舊……”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紅影像是離弦之箭一般飛撲而來,雪亮的刀風一下子就擦到他臉頰旁邊了。葉錦城沒料到她突然發難,擰身反手以劍花格擋,卻還是被她削下一綹發尾。後頭的紅衣教弟子一見掌使出手,立時紛紛湧上前來,陸明燭大驚失色,伸手想去撥開兩人,卻已經來不及了,葉錦城和傾月已然刀劍相交,幾乎是立時就膠著成密不可分的戰圈。陸明燭無法,只得分心來對付外圍其他紅衣教弟子,這些低階弟子武功都不太高明,可勝在人多,一時纏得他無法脫身。

  葉錦城隔開迎面而來的一刀,反身跳開急退幾尺。交手之間貼得太近,劍法無法施展,更要命的是,他手上只有一把昨夜從狼牙兵屍首上摸來的劍,做工粗劣,極不稱手。傾月的刀風簡直像要籠成一團濃雲,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快,逼得他手忙腳亂,無暇分神,更沒法去看陸明燭眼下處境了。本來他雖然知道今日定然要打,卻也不太緊張,只因他知道她們雖然人多,可以陸明燭和自己的武功,她們未必能贏,可眼下他卻突然覺得,這個女人不知怎麼的,簡直是近乎瘋狂,刀刀催命,竟然是真箇要當場將他格殺勿論的勢頭。他能辨出,她這是不要命的打法,揮刀起落間,聲東擊西,指南打北,可刀刀空門大開,全然不作防備。葉錦城只一把長劍,分不出手來,可只要旁邊有人遞過一擊,她渾身都是破綻,必死無疑。他吃了兵刃本身的虧,又沒有重劍,只能竭力格擋,還時不時要騰出手來去打其他圍上來的紅衣教弟子,這麼糾纏足有百招,實在敵不過傾月那一股莫名其妙的瘋狂勁頭,漸而體力不支,就是這麼一分神間,他偏頭慢了半分,下頜一陣冰涼溫熱交織的感覺掠過,是被傾月的刀尖擦了一個口子。他仰頭想要閃避,腳下卻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想要拉回身子卻已經來不及了,整個人向後踉蹌了一下。

  幾乎是與此同時,他只瞧見眼前一抹雪亮刀刃破開寒風,劈頭蓋臉地朝他砍將下來。他想要擰身去躲,心中卻知已經來不及了,正要閉眼聽天由命,卻聽見鏘的一聲,只見一道白影擋在面前,又像是一陣疾風似的和傾月糾纏在一起,四把彎刀撞出一片刺耳的響動。葉錦城一躍而起,卻立時又被三兩個紅衣教弟子包圍在當中,只得提劍再戰。

  只是兵刃一相接,陸明燭立時就覺得手上傳來一股不可思議的大力,在晃動的光影中間他看見了傾月狀若瘋狂的臉,格外地不同尋常。儘管對她還存了那麼一絲不忍,他卻只能急揮雙刀,用更加凌厲快捷的刀法壓制她,打退她這麼一股瘋狂的勁頭。就在這麼一來一去間,傾月似乎是被此所激,出手反而更加狀若癲狂。天就要黑了,夕陽和寒風舒朗地落進這片林子裡,漸次被沾染上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陸明燭轉了一個身,抬手架住迎面而來的一刀——這一刀格外重,一陣大力震得他整條手臂都蘇麻到了指尖,從抬起的手肘下面他突然看見了傾月的臉,從北面刮來的一陣風,將她額上的紅色兜帽一下子掀了起來,露出那下面紛紛揚揚的一頭深色長髮,唯襯著她白寥而又扭曲的臉,像是迎面而來的一聲吶喊,喚醒了陸明燭幾乎已經遺忘的記憶。

  他張著嘴想要說話。可這一下不由自主的遲疑和凝滯,叫他怎麼也難以抵擋傾月迎面踢來的一腳。樹林和夕陽、還有寒冷的風,就像是隔著厚重的水簾一樣,在這一瞬間緩慢地波動並且倒置過來,陸明燭腳下一個踉蹌,重重地向後摔了下去,隨即腰上一沉,是傾月像只被逼入絕境的野貓一般直撲過來騎到他身上,陸明燭只能看見她逆著夕陽的一頭紛紛揚揚的亂發、蒼白的臉、睜大的眼睛和那被她高舉過頭頂的雪亮的彎刀——這樣的神情,分明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可又仿佛與十幾年前一模一樣,從未改變——那時候在逃難的途中,她神情驚惶蒼白,惴惴不安,不知該往哪裡走,不知該相信的神在何方。

  陸明燭本能地想要伸手格擋,卻只來得及斷續叫出她的名字。

  “……你是……法圖娜……”

  她似乎是聽見了這句話,只見那神情一下子就顫動起來,像是被擊碎了先前覆在臉上的瘋狂的面具。可此時陸明燭感覺肋骨下面一涼,只見她手上的雪亮刀尖已經收不住,順暢而且無聲地沒入他肋骨下面,他還未來得及覺出疼痛和驚訝,就看見她突然像是抽搐似的哆嗦起來,隨即瞧見她胸口挺出一個雪亮的劍尖,那溫熱的血從劍的鋒口上滴落下來,像是熾熱的滾水一般落到陸明燭裸露的腰腹上,幾乎要灼傷了他。

  她似乎想要說什麼,眼睛睜得極大,人卻慢慢地向一側倒下去。葉錦城從後頭毫不憐惜地一腳踹開她,雙手還握著從她胸口抽出的血跡斑斑的劍。他用一張同樣是血跡斑斑的臉面對陸明燭,然後抬手擦掉飛濺進眼睛裡的鮮血,看也不看身後的一地屍首,急切地撲上來。

  “……明燭!明燭!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陸明燭怔怔地看著他,他只覺得肋下輕微地抽痛,還殘留著些許刀刃送入時冰涼的感覺,卻並沒有怎樣撕心裂肺地疼,以至於他都忘了去在意這新的傷口,只是艱難地伸手去摸索傾月的身子。

  她還沒有斷氣,胸口卻在不住地急速起伏,嘴角和心口都湧出一種水紅色的血沫。一綹頭髮黏在嘴角的血跡上,可她痙攣的手指卻抓住了陸明燭摸索過來的手,她想講話,卻不由自主地只是嗆咳出一些血沫。

  “……你……跟我說、過……那樣的話……你說、說得……沒有錯……”她的眼神已經渙散了,在這即將被吞沒入黑暗的林子裡,更是連一點光都映不出了,“……我信了……我……這些年……跟隨……阿里曼大神,從來……沒有後、後悔……願阿里曼大……神……保佑我。”

  她的手微微動了一下,隨即蜷縮在那裡安靜了下來。一切都沉默了,陸明燭凝視著她的臉,想要把手拿開,卻陡然發現那些黏稠的血跡幾乎要把他們的手背和手心粘在一起。這麼一刻還能聽見她輕而且急的呼吸聲,可這聲音很快也就徹底停止了。

  “她這是……什麼意思?”良久之後葉錦城的聲音響起來,帶著一點狐疑和氣急敗壞的意味。

  “沒什麼……咳……我們以前……認識。”陸明燭艱難地想要坐起來,“是我的錯……我之前……一直沒有認出她來。她是……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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