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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明燭這幾日留在明教據點內處理事情,很少再出去。他多少意識到點自己的不尋常,要是換了往常,他忙得很,自己也是一刻都呆不住的。只是近來,什麼事情他都儘量交給手下去處理,也不知道是下意識地在躲避傾月,還是躲避葉錦城。這兩個人在他心裡交替著出現,經常打擾得他連做事都變得遲緩了。經過漫長的在聖墓山藏經庫的孤獨的蕩滌,他還曾經以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了。他不明白傾月為什麼對自己說那樣的話,因為他反覆地思來想去,都不記得自己以前曾經和她有過什麼交情。一旦認定了這一點,一腔邪火就忍不住要往葉錦城身上去,因為如果是這樣,那傾月來找自己,一定是因為她跟葉錦城有著見不得人的一手。雖然他一直這麼偏執地說服自己,但是心底里那點直覺,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抹去的。這種與生俱來的直覺,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有,一直未曾離他而去。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告訴他,傾月會對他說這種話,全然與葉錦城無關。可是他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她。她沒有主動說起,陸明燭自然也不好開口去問。更何況,他們說到底還是明面上的敵人,不要有太多糾纏為妙。

  陸明燭一手支著腮,定定地凝視著面前搖曳的燈火。大叢的栗色捲髮遷延下來,把他大半邊面頰都籠罩在陰影里。門突然響了一聲,是谷清霜走了進來,她一手拿著一個長形的布包,走過來往陸明燭面前一擱。

  “師兄,外面有人送東西給你呢。”

  “給我?”陸明燭愣了一下,越看那東西越覺得眼熟,不由得有點不敢伸手去拿了,“是個什麼樣的人送來的?”

  “就是普通的雜役模樣,問他是從哪接來的,說是轉了好幾道手,他也不曉得到底是什麼人送來的。”

  陸明燭隔著外面的油布摸了摸,裡面是四四方方的劍盒。他解開繩子,果不其然,正是傾月之前給他看的劍盒。他的手扣在盒蓋上,踟躕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打開。谷清霜在一旁道:“這是什麼?”

  她說著就要去掀開那盒子。陸明燭一手攔住了她,道:“別動,紅衣教送來的。誰知道裡面有什麼?”

  谷清霜的手抽了回來,詫異道:“什麼?師兄,紅衣教給你送東西?你怎麼知道這是——”

  陸明燭伸手抖了抖那外面的油布,果不其然從裡面掉下一封信。他拆開匆匆掃了兩眼,提筆在上面添了幾行字。谷清霜想看看他寫的什麼,無奈陸明燭已經手腳利索地把信重新疊好了。他沉吟了半晌,才吩咐谷清霜道:“找個可靠的弟子扮成雜役,把這個重新封好送回紅衣教據點,給傾月夫人。”

  (一四七)

  葉錦城第一次去洪英的宅子摸清了門路之後,也就漸漸掌握同洪英進一步相處的方法。先前兩人雖然經常混在一處,洪英卻從未對他鬆開防備,也不邀請他去自己住處,可自從上次之後,卻一反常態,頻繁地邀請葉錦城去他那裡做客。開始皆是多人一起的宴飲,時日長了,有時候也就他們兩個人。葉錦城思來想去,大約還是上次提供兵器一事做得讓洪英十分滿意,更兼當下不知何時又會爆發新的戰事,洪英對他多有倚仗,也就更信任他。但是這麼來看,傾月到底還是沒有把上次洛道的事情說出去。儘管如此,葉錦城也整日惴惴不安,傾月現在沒有說,不代表以後會一直保密。也許哪天她心思一動,自己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一旦捋清楚了這點,葉錦城便下定決心,要儘早完成何予德交代的任務,然後考慮如何徐徐全身而退。

  他心緒矛盾,沒有第二個人能理解。既怕連累整個屠狼會和葉九霆一家,又怕連累陸明燭,更兼自己著實不想死,所以想退;但是一旦此間事了,陸明燭定然會帶著陸嘉言離開。他孤身十幾年,本以為自己已經犯下不能挽回的彌天大錯,害死了陸明燭,誰知天意蹊蹺,他們重逢,雖然陸明燭對他不理不睬,可是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只是人終究貪心,他實在沒有辦法放任陸明燭再次離去。

  “餵——喂!葉先生,你在想什麼呢!”身邊坐著的賓客猛地拍了他一下,葉錦城拿杯子的手一個不穩,裡面的葡萄酒搖晃著潑出來半杯,弄得白色袖口上染紅了一片。他回過神來,趕緊敷衍了事地沖對方笑了笑。宴飲氣氛已經進入高潮,盤盞狼藉,周圍差不多已經yín聲浪語不忍耳聞了。從這裡他恍然覺出一種末世歡歌的氣氛——明明大戰在即,洪英一定是知道的,可還是這樣夜夜笙歌,也許洛陽府自己也有能樂一日是一日的想法。葉錦城用手抹了一把臉,抬頭正巧看見洪英從座位上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中間,大聲說著什麼。他本來已經有點醉意,聽得不是太分明,也不願費力分辨那些無聊的玩笑話,只是聽得周圍賓客先是起鬨,後來又紛紛表示嫌棄。

  “藏鉤?這個有什麼玩頭,洪將軍,玩點助興的東西便罷了,這把戲聽說是宮裡的女人們鎮日無聊才玩,有什麼趣兒?”

  “就是宮裡的女人才玩的,所以才好試試,”洪英一屁股在旁邊的案几上坐下來,把半杯殘酒隨手一扔,“如今那沒用的李家皇帝老兒跑了,該輪到我們來體味一下宮中的日子——哈,哈哈!”

  葉錦城本來正在詫異,這把戲不過是將小物件藏在其中一人手裡,再由一人來猜到底在誰身上罷了,連猜三次不中的,罰酒。這的確是以前長安城中婦女的把戲,既不費事,又不必費心,宮中女子多無事,也很風行玩這些,可是對於一群男人來說,確實沒什麼好玩的。他正在覺得奇怪,冷不防眼神穿過亂鬨鬨的人聲和絲竹,跟洪英對了個正著。就是這麼一下,葉錦城的冷汗立時下來了,洪英的那眼神里明擺著不懷好意,葉錦城思及之前有一回酒醉,洪英借著酒勁,很是摸了他幾把,不由頓覺不妙,正想藉口去茅廁,洪英卻已經吩咐關門,一面隨手從碟子裡拿了顆山楂遞到旁人手裡。

  因著這是在洪英府上,所有人也不好拒絕,便都站了起來圍成一圈,葉錦城無可奈何,也只得照辦。洪英轉過身去,一手在桌上打起拍子,那顆山楂便在一群人中間逐個傳遞。葉錦城只怕那東西落在自己手裡,忙不迭地接過來就塞給右邊,卻在這時洪英恰好停下手來。他鬆了一口氣,只覺得這東西不在自己身上就是最好,轉頭卻見右邊那人趁著大家都不注意,抬手將那顆山楂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

  葉錦城正巧瞥到這一幕,心裡一個咯噔,卻已經來不及了,他認得出右手這人是洪英手下一個親信。那邊洪英已經連著在兩人手上找那果子,卻自然是找不到。葉錦城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洪英果然轉頭往他這邊來了。葉錦城連忙攤開雙手,笑道:“不在我這裡。洪將軍沒猜中,該罰酒了!”

  洪英卻置若罔聞,只是走上來一手攥著葉錦城手腕細細查看了片刻,仿佛想從他指fèng間把那個山楂找出來似的。葉錦城還來不及再說一句,洪英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他肩膀上來,隨即滑到胸前順著衣襟一捻,一面帶著酒氣嘟嘟囔囔道:“不可能,一定是——在你這裡。你藏起來了,好罰我喝酒,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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