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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葉錦城語氣平板,“你要我做什麼?”

  “上面來消息說,要儘量將洛陽城布防打探清楚。”

  葉錦城啞然失笑,半晌之後才瞪著何予德道:“你當我手眼通天?就算我跟洪英再怎麼要好,他能傻到把布防圖給我看?就算他給我看了,我三更看完,也絕然活不到五更。”

  “……那就趁著四更的時候抄出來給我啊……啊!別!別瞪我,我開玩笑的,”何予德連連擺手,“我也知道他不會傻到自己送上門拿給你看,所以這不就得看你的手段了?你前一陣子不是還來問我洪英請你赴宴要不要去?依我看,趁著這機會,正是千載難逢求之不得,你就去他那裡看看吧,見機行事,看看有什麼門路可尋,就算是沒有,拉近一下交情,以後備用也是不錯的。”

  葉錦城臉色白了青青了白,最後還是點了一下頭。與此同時他漸漸覺得後心沁滿了一層冷汗,他明白得很,這次的任務可與以往都不同,不算是在半明半暗的面上小打小鬧,而是真正要去偷來狼牙軍最核心的機要圖紙和信函。且不說能不能做成,做成了也就罷了,若是做不成,卻反而連累了所有人,他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罪人。這個該死的何予德,當他是最好使喚的一個卒子,什麼奇奇怪怪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都往他這裡推。葉錦城想著,憤恨無比地看了何予德一眼,卻發現後者正在滿臉期待地瞧著他,他頓時氣結,只好象徵性地說了幾句話就要告辭。何予德跟在後面送他出來,兩人才走了沒多遠,卻迎面見陸明燭白衣飄飄地過來,葉錦城的眼神和他交錯了一下,一瞬間兩人都有那麼點欲言又止的意思,還沒來得及形成一種微妙的均勢,就被何予德打斷了。葉錦城見他上去招呼陸明燭,就知道他們一定還有別的事情要談,儘管心裡的那股氣已經頂到了嗓眼,讓他恨不得抓著陸明燭好好問問昨日跟傾月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他沒有立場這麼問,陸明燭只要說一句話,就能變成最無情的一個耳光甩到他臉上,到時候自討沒趣,又弄得陸明燭對他嫌隙更深。更何況,在他幾乎已經準備衝上去質問的時候,他突然瞧見陸明燭也轉過頭來掃了他一眼,那裡面似乎也明明白白是質問的意思。葉錦城被這樣的神情弄得一愣,隨即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然後自己鬱鬱不樂地往回走。

  他連著好幾天沒見著陸明燭,倒是洪英那邊催他去赴宴的信函一封接著一封,比什麼時候都急。最近洪英置辦了新的宅子,弄得滿城風雨,葉錦城早就聽旁人說了,大宴賓客數日,請的客人除了他洛陽府的同僚,就是商會的大客商們。他很清楚洪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來炫耀,二來恐怕真的如同何予德所說,洛陽戰事在即,洪英在到處拉攏錢財,指望著能給即將到來的花錢如流水的日子找補一些。其實就算何予德不說關於打探城防圖的事情,他也知道這宴會不能不去。

  連著踟躕了三兩日,葉錦城終於動身去赴宴,洪英那座宅子在洛陽城外的東南面,離著內城還很有一段距離。葉錦城出城門的時候,便已經看到戍務府那裡人來人往,他平日裡早就有留心觀察,此時一眼就看出這時候的布防比以往都要加強了許多,雖然從市井喧囂的情狀來看,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可是足以見得何予德說的那事真有跡可循。葉錦城一面想著,一路出了城,洪英那宅子雖然大,可是地段還是相當清幽,出了洛陽城,就一點都不好找了。葉錦城沿途問著路過去,走了好久,才在一處湖邊瞧見洪英的宅子,一瞧見門口守衛著的狼牙兵士,他就知道是找對地方了。就算是如他一般見多識廣,也不由得感慨這是塊風水寶地,大約是以前洛陽城哪位富戶的宅子,不知怎麼到了洪英手裡。這宅子坐山面水,又清靜幽雅——足可見狼牙軍自從攻破洛陽以來,著實搜颳了不少民脂民膏。此時天色已經晚了,葉錦城將馬匹交給守衛的兵士牽走,自己被人引著去裡面。這宅子格外大,也沒有遭到戰火損毀,完好可見當年主人在上面耗費的心血與錢財有多少。葉錦城過了影壁,又連著走過幾道月亮門,便開始隱隱約約聽見偏廳傳來喧天的宴飲絲竹之聲。

  他很熟悉這種場合,可是卻不喜歡。那兵士進去通報了一聲,不多時竟然是洪英親自迎了出來,一見葉錦城,立時笑逐顏開道:“你可總算來了!好大的架子,還給我遲到,是怕我找你說些你不愛聽的話,還是看不上我這破地方?”

  葉錦城立時換上公事公辦的那種笑,看著真誠,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多麼虛偽。他跟著洪英走進去,只見裡面足有二十來人,一眼望去,都是他認識的商會中的人,要麼就是遠方常來這裡做生意的大客商。葉錦城深知這些人,無甚立場可言,只不過是為了求財,因此誰也不得罪,狼牙軍的宴會,他們也照樣高高興興來參加。其實作為藏劍弟子,他早就在明面上被排了出去,只有藏劍幾位莊主和少數人知道,他明面上跟狼牙軍交好,其實是在為屠狼會做事。就為著這大多數人不了解的真相,他已經沒少受唾罵,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官軍才能將狼牙軍驅逐出中原,自己也好重歸舊日生活,順便為自己正名。他不算是個特別無私之人,有時候膽小怕事,有時候俗不可耐,難免因何予德交給自己這麼危險的一個任務而抱怨。只是此時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得一一跟在座認識的人見禮。

  這宴會顯然開始還沒有多久,更是那種最典型的jì筵,只聽得鶯聲燕語,絲竹交鳴,明明桌上的菜色還基本未動,卻已經莫名有了杯盤狼藉之感。葉錦城心裡一根弦緊繃著,不免坐下來的時候神情都有些不太自然。

  只是一落座,立時有從教坊請來的舞伎端著酒盞貼上來。這對葉錦城來說不陌生,尤其是在年輕的時候,即使跟陸明燭相好,也從來不覺得跟教坊的姑娘在一起有什麼不妥,可自從大光明寺之後,二十來年過去,他一直恪守禮數,規行矩步,此時不由得覺得頗不自在了。他深知這些倡女都善於勸酒,為了讓賓客酣然盡興,更是曖昧解數百出,為了防止真的發生點什麼,他乾脆不待她們纏磨,端來的酒統統一口喝盡,縱然是這樣,臉頰和衣襟上面卻還是多了幾個奼紫嫣紅的口脂印子。這種喝法算得上是最愚蠢的,醉得也快,可是對此時的葉錦城來說,也別無他法了。何予德交給他的事情要慢慢來,不能開始就探頭探腦,引得洪英注意。因此今日第一次來做客,務必不能讓洪英覺得他還在竭力端著。

  酒過三巡他開始覺得支持不住,舞樂喧天,他聽見有人在肆無忌憚地大笑,分辨了好一會兒才聽出是洪英的聲音,正在那裡大聲地說著什麼。

  “你們瞧見沒?我們喝一杯酒,她們才肯讓親個嘴兒,葉先生倒好,這些女人趕著去親他,也不怕他不肯喝酒!人長得俊俏,就是不一樣啊?瞧見沒?瞧見沒?”

  隨即是一陣哄堂大笑的聲音。葉錦城聽在耳中,也不知道是因為酒喝多了還是什麼別的,他陡然覺得一陣噁心,想吐卻沒吐出來,只覺得帶著濃烈麝香味道的香風又拂過來——大約是哪個姑娘又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暈暈沉沉的感覺漸而湧上來,他聽見自己似乎強撐著說了些輕佻的玩笑話,然後便如墮雲霧,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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