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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燭,醒醒……”

  陸明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時竟然忘記身在何處,可落入眼中的是葉錦城溫柔熟悉的深黑色眼睛,心裡便覺得沒來由地溫柔愉快,只迷迷糊糊地微笑起來。

  “……錦城。”

  話音剛落葉錦城已經撲上來,陸明燭被他拉起來一把擁進懷裡,兩人身量差不多,他自然而然地反手抱住葉錦城,疑惑道:“……怎麼了?”

  葉錦城不說話,只是下死力氣抱著他。陸明燭被他死死擁著,簡直覺得有點窒息,不過他知道,葉錦城有時候有點小孩子氣。他之前也斷斷續續聽說過一些事情,有些是葉錦城自己說的,有些是周圍人說的。葉錦城的父親在他還未出生時就去世了,母親在他三歲時也去世,葉思游把他養大。陸明燭雖然早早來到中原,可在家鄉的時候,父母從小對他也十分疼愛,雖然年歲不大就在教中習武,可家人對他也不缺關愛,直到後來來到中原。葉錦城雖然從小生在富貴之地,可比起這點來,只怕心裡有說不出的淒涼——至於後來那個唐門弟子,陸明燭思及此處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可既然事情都已經過去,他也不至於這樣放不開。他多少聽葉秋紅說過一些,也聽葉錦城自己說過,那唐門弟子與葉錦城從小要好,雖然不是總在一起,可小時候就格外投緣——這一起長大的情分,直到後來的相知相愛,只怕更讓這人後來的死變成一種更為殘酷的事實。

  “怎麼了?錦城,你怎麼了?”

  “我心煩——”葉錦城將額頭抵在陸明燭肩上,喘著氣道。

  他沒有說謊。莫名其妙的煩躁越來越厲害,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只覺得夜裡醒的次數越來越多,總是夢見唐天越——這沒什麼,從唐天越死後的日子裡,他就總是夢見唐天越,可他如今除了唐天越,也總夢見陸明燭,儘管他如今一醒來,就能看見夢裡的陸明燭躺在身邊。

  “……我心煩,明燭……我……心煩……”葉錦城斷斷續續地說著,他的鼻尖緊貼著陸明燭的後頸,埋在那些蓬鬆柔韌的捲髮中,“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對不起……我想,我是不該跟你說這些……我最近總夢見他……”他喘了一口氣,“我總夢見他……我不該想他的……我不該想……對不起……”

  對,他不該再想唐天越。從唐天越死的那一天起,他就告訴自己,從今以後不要再想念唐天越,只想著報仇就好。只要報了仇,就能去見他,就能見到他再也不分開——現在不要急著想念,不要打亂自己的腳步,可他還是時時想念,情難自禁地想——在越來越頻繁的夢境中他總是回到楓華谷,他覺得窒息,漸漸喘不上氣來,如今又多了一個陸明燭——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他夢境裡的人,占用了他白天的時間,還將留給唐天越的夜晚生生地擠走了一半。

  陸明燭不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葉錦城的後背。

  “會忘記的。不要想了……會忘記的……”

  “明燭……”葉錦城艱難地喘息著,“明燭……”

  “嗯?”

  “對不起……”

  “沒事,沒事,啊。別想了,沒事……”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錦城,不要想了……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天越。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實在是太久。對不起……明燭……不,是天越。只有天越。葉錦城不堪重負地喘著氣,只覺得思緒昏昏沉沉,胸口陣陣微痛。

  他並未意識到——他自己已經分不太清,這道歉到底是對誰說的。

  (三十七)

  關於明教契機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明教長期以來發展過快,也許終於是明教各地據點長老開始進京的動作惹怒了朝廷,破立令的頒布幾乎是突如其來,幾乎是一夜之間,明教就被列為應當遣散的邪教,當然朝廷倒並未使用雷霆手段,只是下令不在破立令名單上的各教派自行解散,似乎是留有一定時間餘地。

  陸明燭陰沉著臉踏上了回長安的路。之前並沒有半分預兆,朝廷突然如此,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教中如今倒是想起了他來——因為他在薩寶府的職位並未被革除。本來在明教勢頭日盛之時,這薩寶府的職位可有可無,也沒有人將它當做一回事,但是如今這成為了探知朝廷動向的前沿。

  葉錦城開始十分擔心,說什麼也不准陸明燭回到長安。他自己在杭州的商會還有事情,一時半會處理不及,不能陪陸明燭去長安。可陸明燭一刻也等不了,急著就要回去。如今教中有難,維護聖火的職責,身為明教弟子,如何能推脫?明教弟子雖然如今還不至於被官府緝拿,仍舊在四處或明或暗地集會,抵抗這突如其來的破立令,朝廷卻也並沒有什麼動作。只是之前支持明教的舉措一概被停止或者收回,大光明寺也不再允許香火參拜。

  臨行前那對彎刀已經進入最後鑄造階段,只差最後幾道工序就可完成。葉錦城十分遺憾沒趕得及,便與陸明燭約好三個月之後到長安相見時帶給他。陸明燭回到長安之後,果然見各地據點都已經零星解散,平日的集會活動也逐漸變少,只是大部分開始轉入暗處。教中沒有人甘心就這樣沉寂下去,朝廷由支持轉為壓制,只是一時——只是一時。這樣的說法一直在流傳,沒有人屈服,沒有人停下來。

  公開的教眾活動和集會雖然沒有往日盛大景象,卻依舊在進行。陸明燈和谷清霜也回到長安,陸明燭不讓他們參加公開集會,只在暗中吩咐他們做事。他自己更是從不參加各種公開活動,只是每日去薩寶府公幹,一日不落,簡直前所未有地兢兢業業。薩寶府專管佛教道教以外的其他宗教,一切活動都登記在冊。府中官員都知道陸明燭是明教弟子,如今明教直接被從薩寶府中除名,這人卻仍舊在職位上,人人都覺得蹊蹺,心道這人恐怕有些來頭,卻也總是忍不住要調侃他。於是便經常有人半開玩笑地明知故問,陸府史,你以前不是明教弟子麼?陸明燭對此似乎十分淡然,每每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朝廷下令教派解散,自己身有公職,自然不會再參加明教集會。人們半信半疑,卻也挑不出他的錯處,就這麼相安無事地過了好幾個月。葉錦城倒是時時通過商會來信,他的書信來得勤,幾乎是隔日就有一封,從來不間斷。在這突然變得艱難的時局和日子裡,這簡直是最大的安慰。

  葉錦城放下了手中的錘子,他看了它一會兒,又伸手將它握起來。手心溢滿了汗,連著錘子的手柄也變得滑膩得握不住。已經成型的彎刀就擱在旁邊,刃口還未開,但是已經泛著黝黑的寒光,通體上下顯出一種沉重迫人的煞氣。這是最後一次的鍛打和淬火,十分重要,稍有差池,成刀的品相就可能差之千里。葉錦城只覺得心神不寧,不敢下手,幾次拿起工具,幾次又放了回去——他自己也想不通自己為何對這對彎刀如此重視——也許是因為大費周章才弄來的材料,也許是因為藏劍山莊弟子鑄造、愛惜兵刃的本性——管它是給誰的,只要拿起了手中工具,就要對每一把刀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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