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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這時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即聽見一個聲音道:“秦兄,我去客棧找你你不在,原來你果然在這裡。”卻是談懷虛。

  秦斜川收回思緒定了定神,問道:“你找我有事?”

  “這幾日秋道長忽然不見了蹤跡,你可知他去了哪裡?”

  “……不知。”想到秋達心臨行前的囑咐,他如是說。

  談懷虛面上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道:“我準備明日就回太湖了,若是秦兄過後看見他,勞煩轉告一聲。”

  秦斜川點了點頭,因覺得無話可說,便背過了身去,又聽見談懷虛道:“這個小布包是秦兄先前落下的罷。”

  秦斜川回頭一看,原來是寧惜酒送給他的那包鵝卵石,之前他一直抓在手中,神思恍惚之下丟了都還不知道。想到寧惜酒對這包鵝卵石如此珍愛,自己竟然轉眼就弄丟了,不由有些羞慚。

  他接過石頭放進懷裡,談懷虛不經意間隨口道:“原來你還是這麼喜歡鵝卵石。”

  秦斜川一怔:我喜歡鵝卵石?談懷虛見他怔忡,只得解釋道:“小時候你在藏花閣時,一有空就跑到太湖邊去撿,每次撿一堆回來,卻只挑兩三個,別 的全都扔了。”他還記得秦斜川總是將所有孩子的口袋都塞滿,石頭很沉,弄得自己每次都很吃力地走回去,結果過後又發現幾乎全被他扔光,真是氣得要命。故此 過了二十年,這件事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這時秦斜川忽然一把扯開手中的布包,因用力過猛,布包“嘶拉”一聲裂開,裡面的鵝卵石“嘩啦啦”灑得到處都是。秦斜川忙俯下身去撿,一邊撿一 邊查看。果然每塊石頭後面都刻著東西,有的是一隻小鴨子,有的是一把劍,還有的是歪歪扭扭的字。電光火石之間記憶的碎片撞擊連接——他忽然記起了二十年前 的往事,那年他去藏花閣玩,有個小男孩竟然敢趁他打瞌睡時摸他頭上的旋兒,這讓他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於是在小男孩經過時故意用彈弓打碎了樹上的馬蜂窩,之後受驚的馬蜂一哄而上,咬昏了他。

  因為秦斜川是客人,也無人來責怪他,可是見小男孩昏迷不醒,他卻覺得很難過。每日都跑去撿些鵝卵石送給他,又用削鐵如泥的清泉刃在石頭後面刻 上一些圖案或者文字,以表明自己的鵝卵石與眾不同。雖然鵝卵石不值一文,可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珍貴的禮物了。

  後來男孩還沒醒,他便被父親派人接回了洛陽。孩子都是沒長性的,過了沒多久他就把那個小男孩給忘了。直至今夜,因著談懷虛的提醒,他才終於回想起了這段往事。而那個小男孩,自然就是寧惜酒無疑。

  原來這些石頭是我送給他的,而他竟然保留至今!看著桌上的畫像,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難道……難道……

  正這時忽聽見談懷虛訝聲喊道:“漫天!……秋道長,你怎會和漫天在一起?”

  秦斜川從驚亂困惑中抬起頭來,正看見秋達心抱著雲漫天站在門口。見談懷虛滿面驚喜地迎了上來,秋達心氣哼哼地將雲漫天往椅子上一放,瞪著秦斜川的目光中頗有些狠意。秦斜川明白他以為是自己將他與雲漫天的行蹤告訴了談懷虛,然而此刻心緒煩亂,卻也懶得辯解。

  這時聽見雲漫天靜靜道:“秦斜川,請你走過來一下,我有些事情問你。”

  秦斜川緩步走了過去,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身材相當高大,坐在椅上的雲漫天仰頭看著他,頗覺費力,於是又淡淡道:“你彎下腰來。”

  對於這樣莫名其妙的要求,若是旁人提出秦斜川豈會有順從的道理?可對方是個與寧惜酒一樣的殘廢,故此他想都未想便彎下了腰。雲漫天忽然冷笑一 聲,抬手猛地甩了他兩個耳光,又瞪著他厲聲喝道:“你這個畜生!你害了寧大哥一輩子不說,竟還親手將他送上死路!我殺了你!”忽然一把拔出談懷虛腰間的 劍,奮力朝秦斜川刺了過去。秦斜川神思恍惚地站在那裡,眼見著那一劍到了自己心口,竟全然忘了要躲避。

  情急之下談懷虛急忙伸手抓住劍鋒,又側頭對捂著臉兀自知道發楞的秦斜川喊道:“秦兄還不避開!”

  看見鮮血從談懷虛掌間溢出滴落在地,秦斜川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後退了幾步。雲漫天見談懷虛手掌受傷,滿腔怒火頓時消去大半,忙扔了手中長劍 欲幫他止血。秋達心卻更早他一步抓住了談懷虛的手,一邊往他手心倒藥粉一邊喝罵道:“你瘋了麼?若非雲漫天他內功全失,你的手早斷了!”

  雲漫天歉疚地蹙了蹙眉頭,又越過兩人看向秦斜川。見他神情迷惘,剛平息下的怒火頓時又噴涌而出,忍不住怒聲喝道:“秦斜川!有種你就別躲!哼!你又以為你躲得了麼?”

  談懷虛見勢急忙勸解他道:“漫天,有話好好說,說不定是個誤會。”

  “誤會?”雲漫天連聲冷笑,他強自按捺下怒火,對談懷虛沉聲道:“我有話和他單獨說,麻煩你與秋達心先出去。”

  第二十一章

  談懷虛見他眼中殺氣騰騰,又見秦斜川呆呆愣愣,不由有些躊躇。秋達心眼珠一轉,過來不由分說將他強拉了出去,一邊道:“你真怕漫天殺了他?秦 斜川又不是吃素的,怎麼可能連個癱子都避不過?”心裡卻在想:“嘿嘿……莫說雲漫天只是腿癱了,就是四肢全無也能殺死他一千次——他雖然不濟,畢竟還是我 秋達心的師弟啊!雲漫天啊雲漫天,看在你幫我救人的份上我也幫你一次,你可得把握機會了。”

  等秋談二人離開後,雲漫天指著秦斜川咬牙切齒道:“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速去將寧大哥從牢里救出來,帶著他離開金陵。若是寧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擔保你全賞劍山莊雞犬不留!”

  秦斜川垂首略想了片刻,之後他道:“我可以去劫獄,不過我想先問你一件事:寧惜酒真有個意中人麼?如果有,又是誰?”

  雲漫天惡狠狠瞪視著他,怒喝道:“你真不知麼?哼!寧大哥樣樣都好,就是眼光太差——我真是為他不值!”

  “……到底是誰?”秦斜川握緊拳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啞聲問道。

  雲漫天強自平息了一下怒火,冷哼了一聲,道:“有次寧大哥醉酒後對我說了一段往事,你可給我聽清楚了!”

  頓了頓,他開始敘述道:“十年前有一夜,寧大哥和他爹在路上被人圍攻,有個路過的藍衣少年出手相救,之後話也沒說一句就離開了。寧大哥正覺得遺憾,可巧次日夜裡他路過一座橋時正好看見那個藍衣少年與另一個白衣少年在爭吵……”

  秦斜川心頭一震,本能地意識到那藍衣少年便是自己。十年前自己曾救過一對父子麼?隱約是有個印象。不過他年少時嫉惡如仇,但凡看到有人恃強凌弱,以多勝寡,必會出手相助,過後也不會特別記在心上。

  又聽雲漫天繼續道:“寧大哥覺得好奇,便躲在一旁偷看,原來那兩人是一對情人,白衣少年娶了親,藍衣的來質問他。爭吵間白衣少年將一把匕首扔 進水裡,叫道:‘從此我們一刀兩斷。’轉身便跑。藍衣的怔怔看著他離去,忽然撕心裂肺大吼了一聲,拔足狂奔而去。寧大哥見河水不深,連忙下水撈起了匕首, 想要追上藍衣少年還給他。追了一陣,到了一處偏僻的河岸,忽聽見壓抑的哭聲。他循聲找了找,最後在一棵柳樹下看見了那個藍衣少年。那藍衣少年抱著樹幹悶聲 痛哭,口中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我拋棄一切來尋你,你卻背叛我……我就比不上侯門的奢華麼?你若是與我一起,我定也讓你安適度日,再苦再累我一人承 受,你竟不信我能做到麼?……’”

  秦斜川聽著他的敘述,恍惚間自己又回到了那夜,河水潺潺,月光如水,可是那撕心裂肺的痛卻杳遠了,只留下心頭絲絲縷縷的惆悵。

  “……寧大哥聽了心如刀絞,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卻又怕太過唐突。猶豫間少年已經站起了身,衝到一家酒館裡喝起酒來。喝得酩酊大醉後他搖搖擺擺 出了酒館,四處亂走著。寧大哥怕他出事,一直悄悄跟著他,後來進了一處暗巷,暗巷裡幾條人影一見少年進去立即都纏了上來。寧大哥覺得這情景甚是詭異,他怕 少年吃虧,連忙上去將他拉出包圍。不料少年卻突然將他壓在了牆角,撕扯他的衣衫。寧大哥太過吃驚,還沒反應過來那畜生便已侵犯了他……”

  “不要說了!”秦斜川忽然嘶叫一聲打斷了他,隨即抱著頭緩緩滑坐在椅中,十指用力插入發間死摳緊,仿佛想要在頭上挖出十個指洞來。

  雲漫天看著他連聲冷笑,口中又繼續敘述道:“……結束後那畜生將幾乎昏迷的寧大哥推在了地上,然後扔了些銀子在他身上,大概是見寧大哥衣衫破 碎,臨行前把自己的外衣扔給了他讓他蔽體……”見秦斜川將頭埋在膝蓋間微微顫慄著,他頓時火冒三丈,厲聲喝道:“敢做不敢當麼?你給我抬起頭來!”

  秦斜川緩緩鬆開抱著頭的手,抬起頭來,眼中紅絲遍布,俱是心痛悔恨之色。他側過頭朝桌上那件褪色的藍色袍子望去,怪不得覺得有些眼熟,原來竟是自己十年前穿過的衣衫。

  雲漫天冷冷盯著他,目光越來越兇狠。片刻後他咬牙切齒道:“你若是你的罪僅止於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可知那夜後來發生了什麼?”

  秦斜川白著臉不解地看著他。雲漫天恨聲道:“……暗巷裡那些人見寧大哥半晌沒有動靜,只當他是死了,於是一擁而上搶奪那畜生留下的銀子。聽見 他們的爭吵,寧大哥這才知道原來那是男娼賣yín的地方。想到自己被人當作了男娼,他羞憤難當,不顧自己的傷勢起身便跑。想不到跑到河邊時忽然衝出來幾個人, 對著他便是一頓亂打,寧大哥剛受過摧殘,哪有力氣反抗?那些人直到把他腿骨打折才揚長而去……從此寧大哥便再也不能行走。”

  外面的風呼呼盤旋著,高高低低地起伏。大門未關好,“唧唧嘎嘎”前後作響,忽然“啪”一聲門被風吹開了。大風進來席捲著房裡的一切,桌上的東西落了滿地,蠟燭搖晃了幾下,滅了,暗夜便再無光。

  “你想夠了沒有?”雲漫天突然怒吼了一聲,“若非你當年酒醉後強暴他,他就算打不過那些人,多半也能逃走。秦斜川!你昔年害他殘廢,如今竟又親手將他送上死路——你的心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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