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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門外圍觀的百姓立時竊竊私語起來,之前他們聽說寧惜酒戀慕蘭秋霽,都道寧惜酒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如今聽說了蘭秋霽與秦斜川早有曖昧,看著 蘭秋霽的眼神中便多了些鄙薄。秦斜川見蘭秋霽面色慘然,也有些心煩意亂——如此一來,蘭秋霽以後還怎麼在金陵容身?然而他心中的驚愕與迷茫卻又遠遠多於煩 亂——寧惜酒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蘭秋霽可真是他的意中人?他又真是因愛生恨才去陷害蘭秋霽的麼?這諸多疑問纏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李遠又問:“你早在十年前便被打斷了雙腿,為何如今才想到報仇?”

  寧惜酒回答道:“糙民想著殺人終難免要償命,故等先父先母均離世了才開始計劃此事。”

  李遠點了點頭,問到這裡所有疑點大體都已解開。只是他認識寧惜酒多年,知他並非歹毒狹隘之人,直覺上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寧惜酒對答如流,有條 有理,況且又有景南王以及蘭老夫人一旁監督,他也不能再說些什麼。最後只得讓寧惜酒畫了押,又在景南王的脅迫之下定於後日將他問斬。衙外百姓見一個雙腿殘 廢之人竟然殺死了王孫貴族,深以為奇,一時此案傳遍了街頭巷尾。

  晚上秦斜川正坐在房裡一杯接著一杯喝悶酒,忽有手下進來,說有人送來一封信。他接過信糙糙拆開,紙上只有一行字:朝雨晚風橋上等候君至,不見不散。

  到了朝雨晚風橋附近,遠遠看見蘭秋霽在橋上徘徊。看見秦斜川他微微一笑,朗聲道:“你來了。”

  秦斜川茫然點了點頭,緩步上了橋,在蘭秋霽面前停下。抬頭望他,昔日傾心相愛之人,此刻竟覺如此生疏,他不覺心頭惘然——江水東流,不復歸西,有些事情一旦過去,便再也無法挽回了。

  默立良久,蘭秋霽打破沉寂,道:“我一是來感謝你查出真兇,還我清白,二是來向你辭行——我明日就準備帶妻兒離開金陵,去嶺南投靠岳父岳母去了……前年妻弟病死,如今岳父岳母膝下空虛,早盼我們前去團聚。”

  秦斜川抬頭愕然望他,再一想蘭秋霽身世暴露,蘭老夫人自是不肯再容他,早些離開也是好事。

  蘭秋霽輕嘆一聲,繼續道:“早知我非爹爹親生,真該一早帶娘離開侯府的,如此一來,去年娘親也不會屈死。”

  秦斜川有些吃驚,問他:“……你娘是被人害死的麼?”

  蘭秋霽點了點頭,咬牙道:“她是中毒而死。我猜是郡主所為,可是沒有證據。”呆了一陣,面色又忽然一緩,嘆道:“也難怪郡主如此嫉恨,最近幾年爹對娘愈發眷戀,目光終日在她身上流連,唉……”

  秦斜川心念一動,暗道:“他娘豈非就是與寧豐城相貌肖似的那個名jì素月?蘭永寧看著他娘的時候,只怕心中想著的是已死的寧豐城罷。”心中不禁慨嘆不已。

  又問道:“你不準備去尋找你的親生父親?”

  蘭秋霽苦笑著搖頭,道:“他拋棄我們母子,我不去找他報仇也就罷了,難道還要去認他不成?”他凝目注視著秦斜川,喟嘆道:“若是早點知道自己身世,又何必留在侯府?若是十年前帶著娘與你一起離開……”他悽苦一笑,垂下頭悄聲道:“往事已矣,我還說這些做什麼?”

  兩人再度沉默下來,過了許久秦斜川忍不住開口問他:“你與寧惜酒從前熟悉麼?”

  蘭秋霽搖頭道:“那日他來給爹爹驗屍,才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又苦笑了一聲,道:“他說傾慕我多年,真不知這話是從何說起?我隱隱覺得他在說謊,可是他又為何要說這種謊呢?”

  見秦斜川一臉的迷茫,他心念一動,問他道:“你可是覺得這個案子裡面還有別的玄機?……又或者你懷疑他其實不是兇手。”

  秦斜川頹然搖了搖頭,雖然他的確覺得當中有些不妥,特別是寧惜酒買兇殺人那一節。秦斜川自己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買兇殺死嘉靖侯夫婦那樣身份的人是什麼價錢。寧家如此清寒,似乎不可能出得起這麼一大筆銀子。更何況寧惜酒既然買兇殺人,又何必要事先下毒?

  蘭秋霽打量著秦斜川,見他面容憔悴,失魂落魄,忍不住問道:“斜川,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秦斜川茫然搖頭。蘭秋霽見他心神不寧,再不似從前那般眼中只有自己,心中頗有些苦澀失落。然而想到當年是自己親手切斷一切,如今過了十年,難道還指望他對自己一如既往麼?這也委實太可笑了些。

  他勉強笑了笑,道:“聽懷虛說你已定親,恭喜你了。”看著秦斜川的眼神卻不覺有些悽然神傷。

  “……謝謝。”秦斜川低低道,說罷別過了目光。兩人沉默著站了一陣子,一時都找不到話來說。過了良久蘭秋霽終於開口道:“我……我走了。”

  秦斜川點點頭,蘭秋霽緩緩轉過了身,一步步往橋下走去。到了橋的另一頭,他忽然頓住腳步,背對著秦斜川低低道:“其實十年前那夜……我……我 的確回來撈過清泉刃,可是已經找不到了……我當夜就想,可能這就是天意。可是斜川……其實我如今仍然……仍然……但是……但是……”他的肩微微抖動著,語 聲越來越嘶啞。秦斜川心中一痛,幾乎就要衝了上去,然而也只是幾乎,他扶著欄杆站在那裡,輕輕接口道:“我明白……當年我也有錯……我不懂你的為難你的苦 衷……只是如今……”他嘆息了一聲,“秋霽……你保重……”

  聽見那一聲久違了十年的“秋霽”,蘭秋霽再也忍耐不住,發足狂奔而去。

  秦斜川看著他漸漸消失不見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如今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負擔,更重要的是,感情撕了一個口子,再彌補也是千瘡百孔,我們又何必強求?唉!為了這段感情,我憤世嫉俗了十年,如今也該是夢醒時分了……”

  可是夢醒了,就要踏上前路,又是誰人共我同行?秦斜川站在橋上痴痴想著。看著橋下湍急的河水,不由自主揣想著十年前那夜寧惜酒下水撈清泉刃的情形。忽然想到蘭秋霽臨行前所說的那句話——“……我當夜就想,可能這就是天意……”

  天意!秦斜川心中仿佛猛然被撞擊了一下——上天讓蘭秋霽撿不到清泉刃,卻讓寧惜酒撿到。若是那夜清泉刃被河水沖走,自己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來金陵,自然也不會結識寧惜酒。難道是上天安排他與寧惜酒相識?

  恍惚中寧惜酒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動著——淡定的、平靜的、溫柔的、苦澀的、淒涼的、絕望的……前赴後繼。他忽覺心口抽痛得厲害,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一聲。

  那聲音在河面上迴蕩開來,掀起一波波的漣漪。只是在這暗沉沉的夜裡,再大的漣漪也入不了他的眼,更進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原是比這夜更暗更沉。

  一到周末就亂鬨鬨的,靜不下心來寫,寫了也不知寫了什麼,嘆氣~~~

  第十九章

  秦斜川趴在房裡的桌子上盯著手中的酒杯發怔,桌上地上一大堆的空酒壺——昨夜從朝雨晚風橋回來後他就從未停歇過,已不知喝了多少,過了兩日,他的憤怒早已煙消雲散,餘下的惟有滿心的悔恨懊惱。雖說殺人者償命,可江湖中人本來講的就是有仇必報,嘉靖侯與宇平郡主害寧惜酒幾 乎家破人亡,他的報復原也不算太過分。說起來自己當日那樣衝動只是因為不能原諒他竟妄圖陷害無辜的蘭秋霽,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至於死——再說就算他真的 該死,也不該是自己親手將他送上死路。

  其實那夜他將他推倒衙門外時已經猶豫,若非王劍忽然出現詢問,若非寧惜酒那麼慡快地承認了自己是兇手,或許結果將會不同。可是現下想這些又還有何用?甚至就算時光重回到那夜,自己真能放過他,卻眼睜睜看著蘭秋霽被冤枉麼?

  他扔了酒杯拿起酒壺仰頭“咕嚕嚕”狂飲了一通,之後將酒壺往地上一摔,嘶聲叫道:“我何必自責?就算不是我,他的罪行遲早都會被人發現,他這也算是罪有應得!”可是這不僅沒能使他覺得好過,反而讓他更加憎恨自己。

  一轉眼看見床上那件藍色錦袍,他跌跌撞撞走了過去拿了起來。那日他救了落水的寧惜酒,送他回家後他見自己衣衫濕透,便讓自己換上了這件舊衣。

  秦斜川忍不住將臉埋在了衣衫里,仿佛那上面仍留有寧惜酒的氣息——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並不是寧惜酒的衣衫。

  片刻後秦斜川忽然扯過一塊布將衣衫糙糙裹了裹,然後拿著它衝出了房門。到了太守衙門的牢房之外,他一把抓住一個牢役的衣領,陰沉沉道:“寧惜酒關在哪裡?快帶我去!”

  牢役見他目光兇狠,頓時嚇得手腳發軟,可還是硬著嗓子道:“寧惜酒是明日就要處斬的死囚,不能隨便探視。”

  秦斜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赤目吼道:“再不開門就要你的命!”手上一使力,牢役出不過氣,頓時面色青紫,眼珠凸現。看守的官兵們一見連忙掏出武器圍了上來,口中喝道:“快放開他!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秦斜川眼睛一瞪,正要動手,這時忽聽見有人喊了一聲“住手”。他回頭一看,見是捕頭王劍,於是冷冷道:“你來得正好,快讓他們打開牢門!”

  王劍作了個手勢,看守們便都退了下去。秦斜川冷哼一聲,一把將手中那個牢役推倒在了地上。王劍鬆了口氣,吩咐牢役頭道:“打開牢門讓秦莊主進去,大人那裡我會去說。”

  進了關死囚的單間石牢里,一眼便看見寧惜酒蜷縮在牆角。寧惜酒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見秦斜川他眼珠一縮,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血色。

  秦斜川將手中的包裹遞給他,道:“這是那日你借我的衣衫,我……我想著你或許想要回去,所以……所以拿來還給你。”說話時他有些倉惶地別過了目光,不敢正視寧惜酒。

  寧惜酒打開包裹,拿出那件已經褪了色的藍色錦袍。他面上緩緩露出一個苦澀而古怪的笑意,道:“我都要死了,還要這衣衫做什麼。”又將衣衫重新包好,遞還給秦斜川,道:“請幫我拿出去扔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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