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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們已經不再是滿腔熱血的年輕人,他們的容顏已經蒼老,他們的雙手已經皴皺,他們的眼睛看不清琴弦,他們的耳朵聽不清話語。

  可重新坐在一起時,幾十年的默契,仿佛從未消失。他們羞澀地對著鏡頭笑說:“怕忘了,跟不上他們,這些年都要練練。”指了指旁邊的人,“知道他們肯定沒忘。”

  這電影裡,令人難以想像,那些言笑晏晏的老人,有一半罹患重病,有的人拖著吊瓶彈琴,有人每天排練完去醫院。但他們坐在台上時,都是無比虔誠的,用心去聆聽。

  而當排練時再度發生的譬如聲部亂了、節奏慢了的趣事,他們也只是聽著此起彼伏的聲音,會心一笑。有個老人一邊笑,一邊輕拍著犯錯的團友的肩膀,那簡單的一個動作,簡單的笑容,經歷了幾十年歲月的沉澱,飽含了太多。

  .

  電影走到這裡,已經過去了40分鐘。但並不會想要中斷,因為故事的牽引力“登台演出”還沒出現。就在評委們都認為,1月份的音樂會就會這樣平穩開始時,變故卻橫生。

  那個叫曾華庭的柳琴演奏,忽然肺癌惡化了,幾天的時間搶不過來,在醫院裡,殘陽如血中,老朋友抓著他的手,目送他溘然辭世。

  搶救的時候,他抓住醫生的袖口,像是竭力抓住一縷光明:“救救我,求你,讓我……再活十天就好……演出完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無可奈何。這個意外的轉折,令溫暖的夕陽電影,蒙上了一層現實無奈的傷感。

  “我還是高興的。”然而最後臨走前,他這樣平靜地說。

  這時候,觀眾們才能明白那個片頭。這個老人沒能等到上台,帶著遺憾離開。所以音樂會開場前,團友們將他的琴,放在了台上,與他們同在。隔著漫長光陰,他和暗戀的女孩兒頭靠頭挨在了一起。

  在樂團的演奏中,往事也緩緩拉開了回憶。那合奏的嘹亮樂聲下,鏡頭是每個人的特寫,他們臉上的表情,是任何演員也無法演繹的;而手中震顫的琴弦,仿佛是回首青春,發出的吶喊。

  水墨畫似的回憶,一幕一幕地暈染開。

  是青石板的小路上,小孩子舉著糖畫,圍在青年身邊跳道:“我們要聽,聽嘛……”於是青年坐在門檻兒上,給他們一邊彈,一邊解釋:“這個要很多人一起演奏,才更好聽呢墨笙歌。你們想不想學啊?”看到小孩子忽閃著眼睛,去摸他的琴,說想學;青年一邊心疼琴被摸,一邊又笑得欣慰。

  或者是兩個人一起研究復原箜篌,拉著民族樂器廠的老師傅,在木屑漫天中,指著壁畫拓印的花紋,摳著書上的字眼:“它這個樂器,這個音色,咱們都沒聽過,能成嗎?”老師傅拿著工具拍了一個人的後背:“不成就做第三遍、第四遍,斷代又怎樣,咱們不研究,等後面的人來幹嗎?”老師傅粗糙的手,凹凸不平的指甲,在琴弦和響板上來回摩挲,動作都仿佛灌注了深情。

  雖然是看第二遍了,雖然知道這其中有編劇的藝術加工,但還是有評委覺得,這些回憶的片段,選的意味深長,有點催人淚下。他們並不懂遙遠的東方、唐代的宮廷藝術,這些樂器在西方也不知名。但音樂可以共鳴,光影令人悵惘,即便他們跨越國界,也能明白這種熱愛與執著。

  屏幕下除了評委,還有被邀請來的專業觀眾。有人低聲討論道:“好吧,一開始,我還以為這個電影,是要講二十九個老人圓夢的經歷呢——或者說,走在信仰的道路上,終於得以朝聖。不過我發現,還不僅如此。”

  因為與這場音樂會同時綻放的,在這個電影裡,還有年過四十的女人,重新站在舞台上,走出人生的挫折,宛如重獲了新生。也有幾乎癱瘓的女孩兒,在台下艱難做著復健,然後用微笑掩飾痛苦,跳出堅強的一舞。

  “——這是他們共同譜寫的,一曲夢想。我認為這是電影想表達的吧。”另外一個專業觀眾挑眉,目光沉醉在法曲舞蹈的華麗衣飾和儀仗中。

  《最後的樂團》時長不算很久,只有82分鐘,這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電影裡,音樂會也走到了最後的謝幕,合奏聲沒有停止,它們持續著,越發悠遠繚繞。

  而舞台上的燈光,一盞盞熄滅,次第地黑暗下去。終於不再是電影裡,一以貫之的夕陽暖光。

  在這看似有些冷色調的舞台上,那個白髮蒼蒼的指揮,沒有停止她的動作。

  面對著黑暗,面對著寂寞,面對著後繼無人,面對著被人遺忘的冷寂,追求與信仰卻不會止息。

  鏡頭仿佛定格了,在她依舊揮揚的手,她不停止,哪怕燈光熄盡人已散盡,三十九位國樂演奏家,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這音樂,不會停止。

  .

  接下來是字幕了,禮堂的燈光又亮起來,放映已結束,前面的評審席,開始互相交換意見,然後投票。

  這一期的影展,不少影片都很有藝術質量。來自日本的、伊朗的各種精品,令人抉擇難下。

  可是,這部真實紀錄的電影,同樣有著令人感動的執著。那打著點滴、戴著助聽器的堅持,那差點截癱還扶著牆站起來的堅持,那經歷了半生歲月又重新開闢一條道路的堅持……評委打分時,不免動搖。

  半小時後,總分結果封存到信封里,評委們則在討論後,共同寫下了對《最後的樂團》的評語——

  “這個來自東方的電影,我們很欣慰地看到了一種蓬勃的希望。

  這裡,有一群年逾古稀之人,輾轉一生,未曾忘卻,努力重拾年輕時的信仰帝後姝傳。

  有曾經在人生道路上,跌倒和放棄過夢想的人,又重新站了起來,找回自我。

  有差點癱瘓、經歷了人生挫折,卻沒有動搖的人,用生命在堅持她的追求。”

  “是為什麼呢?

  責任,追求,信仰——匯聚而成的愛。它令我們反思,生命的真諦,我們活著,追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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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後,v電影節所有的參展評選塵埃落定,在e市舉行頒獎儀式。蹲點在這裡的記者,等著將獲獎影片的消息傳回國內。

  資訊時代的好處盡顯無疑,幾乎是同一時刻,國內娛樂新聞,就跳出了彈窗。

  本屆v電影節,哪些作品得獎,哪些作品無緣——而一眾影片中,殺出了一匹黑馬!這部電影的主創人員,也不是什麼腕級導演,偏偏總在網上腥風血雨!

  是誰?就是許盈沫五人組,當年那個一起捧獎盃的《日出的琴聲》團隊,如今又用她們爆表的顏值,去征服歐洲去了。

  這五個娘子軍一上台,確實令頒獎的電影節主席愣了一下,作為獲獎電影,主創人員竟然一個男的都沒有?很快他開了個玩笑:“很好,比你們的美麗更令人吃驚的,是你們這個可愛的團體。”

  幾個人笑著,從主席的手中碰過銀獎盃。是的,《最後的樂團》只是獲得了銀獎。

  不過,算是這一年國內參展電影的最好成績,也算是國外電影節的肯定和認同,令國內不少人欣慰不已。

  趙婷落落大方地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黨和人民的栽培,五個女孩兒從星光璀璨的紅地毯領獎台上走下來,被國內的記者團團圍住,鎂光燈不斷閃耀。謝斯哲和宋琢言遠遠看著,看她們憑著自己的努力,越走越高,那是一種與有榮焉的欣慰。

  五個女孩兒青澀又美麗的微笑,留在了記者的鏡頭裡。新聞傳回國內,很多人雀躍不已——這種為國爭光幹得漂亮,有一種蜜汁帶感。

  你看她們年紀輕輕,個個都貌美如花,難得的是都是女孩兒,看我國的女孩子多有才華,這時候要是有個男的擠進去,那就是礙眼啊!

  ……謝斯哲和宋琢言已經學會了識趣,不去礙眼。

  尤其是何潤萱、趙婷、容嫵三人,這幾年輪著番地刷版,媒體對她們更感興趣。許盈沫借這個空檔,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走到謝斯哲身邊,帶著微笑,遠遠看著朋友們接受採訪。

  “剛才,你在頒獎台上,走神了吧?”謝斯哲問她。

  許盈沫眨了眨眼,有點不好意思:“很明顯?”

  “也不算,只有我看出來了。”謝斯哲微微一笑,宋琢言撇嘴,斜眄了他一眼。

  許盈沫看著高處的領獎台,有獲獎的人高興地捂住嘴,眼睛裡淚光閃動。她帶著微笑看這一幕,逐漸悵然道:“我剛剛上台的時候,也是很高興的。我想國內的人都很高興——然後就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有一天,我們的藝術家們,以獲得自己國家的頒獎為榮,不再為外國人的認可而驕傲……要是有這麼一天,就好了盜妃彪悍,王爺狠狠愛。”

  謝斯哲和宋琢言同時一怔,這好像確實從前沒怎麼想過。

  許盈沫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逐漸沉澱:“但是會有這麼一天的,慢慢來,會有的。”

  *****

  《最後的樂團》以小成本獲得了v電影節的銀獎,在國內的試映,也從帝都範圍,擴大到了幾個中心城市的禮堂,在那些老演奏家們的省會,都會有幾天的公映。

  時青茂結束在帝都的演出後,回到了家裡,他的兒子和兒媳婦拿到了劇組給的幾萬塊酬勞,得意萬分。

  聽說自家公公參演的《最後的樂團》電影,竟然還在歐洲獲了獎,時青茂的兒媳婦忍不住有點嘚瑟,於是,《最後的樂團》在市中心大會堂進行公映時,時家兒媳懷著炫耀的心情,把同事、領導都招呼去了大會堂,看自己家參拍的電影。

  電影拍的挺感人,不少來觀看的,都是年近退休、日子清閒的中老年人,看到這些老人的追夢歷程,激起了他們年輕的回憶,很多人觸景傷懷,流下了眼淚。

  當然,電影裡也有不和諧的聲音。比如,當那個叫時青茂的老人,想要完成他人生的最後夢想時,他那刻薄市儈的兒媳婦,和劇組的人討價還價,又對老人各種指責,令人一邊嘆息世態炎涼,一邊十分不恥這種人的人品。

  時青茂的兒媳婦本來是帶著同事炫耀來的,等看到這一幕時,她都驚呆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醜態被拍了進去,市井嘴臉盡顯無疑,看著屏幕里,自己那深深的兩道法令紋,隨著那句“你們劇組要賠!”的貪婪台詞,變得更深,她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之極。

  怒火攻心,她想到了那天來家裡談判的兩個小婊-子,又想到其中那個叫何潤萱的,曾經冷艷高貴地說,“劇組在您家拍攝的一切素材,都是合法”,她忽然明白,後手在這裡等著呢!

  賤-人耍心機!為了兩萬塊錢,她著了道兒,都被臭出國門了!

  領導和同事齊刷刷看著她,眼神複雜極了,一邊想著,真沒看出來,這個女人原來這樣不孝;一邊又想,這個女人這麼不孝,還敢光明正大沾沾自喜請他們來看電影,這臉皮怎麼這麼厚,簡直沒治了,真是奇葩啊……

  時家兒媳婦恨不得找個地fèng鑽了,她面色青青白白,結巴地解釋道:“不是……不,都是劇組……我沒……這這這,不是的!”

  說了半天,也沒解釋出個所以然來。等著她的,只有越來越詭異和不屑的目光。

  ……這他媽還怎麼做人。

  *****

  電影從在v電影節獲獎,到全國幾個城市公映,中間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

  如今已經是秋季了,在歐洲的某個私人島嶼上,正在舉辦宴會。

  陸蔓琪一身紅色禮服,只戴了項鍊和耳環,簡單卻不失品味。一路上和幾個人打過招呼,她施施然走出別墅的台階,外面的花園裡,幾個金髮碧眼的貴族女孩兒正坐在一起,在聊著什麼,面帶微笑。

  她們聊的話題,偏偏還跟陸蔓琪有那麼一點關係。

  ☆、110|更新

  陸蔓琪搖曳走下台階,花園裡坐著的一個女孩兒向她打招呼,周圍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不以為然,對於這種矚目,早已經習慣了。

  不過,沒有如魚得水般的恣意。雖然她們出身相仿,是一個圈子,但宴會時,偶爾還是會有些隔閡的心情。好在那種隔閡非常無形,不存在於她們的言談交流中,也不會影響到彼此情誼。

  想來,也許畢竟是文化根基不同,哪怕她的家族移民數代、財雄勢大,在這裡的貴族眼裡,他們依然是黑髮黑眸的中國人。

  如今已是金秋九月,夜裡漸涼。陸蔓琪在沙發上落座,僕人為她披上外套,她漫不經心地攏了攏,言笑晏晏地加入話題,聊起了最近看的歌劇。許是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坐在身邊的女孩兒忽然問她:“今年v電影節得了銀獎的電影,裡面的歌舞不錯,你們有誰看過嗎?”

  陸蔓琪失笑,調侃道:“你還關心這些,為了?”

  反正一聽說歌舞電影,那她只有想到印度了忠犬一生推。想到印度,就想到恆河邊的雜技摩托車,於是兩年多前,在c國擠破摩托的糟糕回憶又紛涌而上。

  她捏著高腳杯的指關節緊了緊,沒關係,她身上畢竟還是有著那四十八分之一的英國王室血統,坐上燒柴油、冒黑煙的摩托車又怎樣?反正這裡又沒人知道!

  那女孩兒笑了一下,輕輕拍她:“我就是聽說的,陪他看了兩眼。”是她養著的小男友,是個小明星。“哦對了,是你們c國的電影,好像是叫……唔,宮廷雅樂……法曲?”最後兩個詞,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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