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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後情深的時候眾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妄動,再說皇帝那時候還用得著衛家,所以當年的那場太子立側妃之爭最終以太子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精湛表演贏得先帝好感的時候,眾人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熄了這份心。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太子順利登基,衛家早就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又兼出現帝後失和這樣的巧合,如果不去打皇帝的主意恐怕連老天爺都不會答應的。

  如此這般,景珂很快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其實,被立為太子二十年之久監國也有整整十年,政事什麼的早就難不倒他了,朝中眾多熱情的目光百般暗示明示他也能想辦法打發,真正讓他頭疼的是已經過了這麼久皇后還是把他拒之門外始終不願原諒他。

  在不知道多少次一個人孤零零地用了早膳午膳晚膳外加獨守空房後,冒著被某人打擊挖苦兼罵活該的風險,他還是召見了某人討個主意。

  “臣不認為那扇薄薄的門板能夠擋得住陛下?”

  衛敏文覲見的禮儀無可挑剔,回話的語氣也沒什麼不對,不過景珂還是從他的話里聽出了諸如“矯情虛偽沒事找事活該如此”等等涵義。

  “朕是怕萱妹妹更生氣。”那扇門的確擋不住他,但是皇后這麼久還不肯消氣,他採取強硬的做法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糟。

  “臣想想辦法吧。”從衛敏萱嫁給景珂的那天起,衛家已經上了景珂的船,現在船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船主夫婦失和顯然是件很愚蠢的事。當年景珂需要與衛家的這場聯姻,如今的衛家同樣需要這場聯姻繼續保持美滿幸福。無論衛敏萱有多少的委屈,身為皇帝的妻子,皇子公主們的母親,衛家的女兒,她早就沒有了任性的權利,既然皇帝一心求和,也到了該收場的時候了。

  不過就算他身為皇后的堂兄,出入後宮也是件欠妥的事,所以最後勸說的活落到了他的妻子永寧侯夫人戚氏的身上。

  永寧侯夫人戚氏溫柔賢淑,卻不是一個善於言辭之人,不過該怎麼勸說顯然早就有人教好了。這一次的勸慰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一句話:作為皇子公主們的母親,娘娘您現在沒有任性的權利。

  “嫂嫂,你知道嗎,很多年前,敏文哥哥對我說,‘你是太子的妻子,衛家的女兒,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早就沒有了任性的權利,你要為太子考慮,為衛家考慮。’,而今天,哥哥又對我說,我該為皇兒們考慮。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好不甘心,為什麼男人們的眼裡永遠只有利益,女人們的眼淚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所謂的很多年前,對衛敏萱來說,恍若只是昨天。那是弘慶三十五年的春天,她成親的第十年,她的丈夫被立為太子的第四年。成親十年,如果說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他們始終沒有子嗣。在遠離京城的薄州,她雖然心裡著急想方設法求醫問藥卻始終沒有把這看做是攸關性命的大問題,更何況她的丈夫一直在身邊安慰支持她,也讓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但是回到了京城,她的丈夫被立為太子而她成了太子妃後,太子妃無嗣的問題很快上升到了國事的地步。

  朝中的大臣先是逼太子以無嗣為由廢了太子妃,被拒之後又開始逼太子納側妃,後來,太子東宮的官員也加入逼迫太子的行列,再加上太子幾位兄長們的興風作浪,到了最後,這事終於很狗血地演變成了江山美人的選擇題。

  那時候,她的敏文哥哥還只是永寧侯世子,他來勸她主動為太子納側妃。當時他說了很多,她只問了一句:為什麼男人們的功業要由女人們的眼淚做代價?

  她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怎麼樣,身為太子的妻子衛家的女兒,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她必須為太子的利益衛家的利益考慮,只要她肯主動為太子納側妃,太子就算不上背信棄義,因為一生唯一人的承諾並不是他打破的,如此一來,搖搖欲墜的太子之位能夠得到保存,等到太子有了子嗣,眼前的危機也就渡過了。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那時候她深愛著她的丈夫也相信她的丈夫深愛著她,就算眼中有淚也不願流下來,就算心中悲痛也打算照著敏文哥哥的話去做。

  當她開始著手這件事的時候,她的丈夫卻對她說寧願被廢也不願讓她受委屈,那瞬間,她除了撲入他的懷裡痛哭以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再後來,這場危機竟然柳暗花明了。

  那日,太子去先帝面前發表那段後來被天下女子都妒忌的不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宣言的時候,曾經質問過太子沒有子嗣對皇家意味著什麼的先帝並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當場下旨廢了他,只是盯著他看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只要你不後悔”就把他打發走了。

  弘慶三十五年,對他們夫妻來說,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太子隨時都會被廢,而她寧願頂著被父母親人埋怨的壓力也不願放開他的手讓另一個女人進入太子東宮。日子越艱難他們之間的感情越好,到了第二年春天,當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她再一次痛哭起來,這一次是喜極而泣。就這樣,一直等到她的第一個孩子眾所期待的皇太孫哇哇啼哭來到世上的那天,籠罩在他們頭上的烏雲才算被吹散了。

  皇太孫的出生終於讓太子之位穩固了,先帝慢慢把政事交到太子手裡,開始常年居住在西山行宮,當然,叔父始終陪在他的身邊,一直到最後那一天。等到叔父去世,太子受命監國,先帝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西山行宮。

  無論世人怎麼評價先帝與叔父的那段感情,他們真正做到了不離不棄攜手一生,就算九泉之下都不會有什麼遺憾了。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也會有這樣的幸運,與最愛的那個人攜手一生生死不渝。到今天才發現真相是如此得不堪,再多的深情也抵不過利益重重。

  “娘娘……”看著皇后消瘦的面容,戚氏的眼圈慢慢地紅了。皇后的一生,被父母兄長疼愛,被丈夫寵愛,就算皇位之爭的風霜刀劍也不曾落到過她的身上,所以她到如今還會有這樣的疑問。她的疑問永遠不會有答案,男人們以為對的東西對女人而言卻是未必,但是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她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這麼走下去。

  “嫂嫂,這些年來,哥哥愛過你嗎?你後悔嫁給哥哥嗎?”

  “妾身都是半截埋入黃土的人了,還談什麼愛不愛後悔不後悔的?”戚氏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想起她的少女時代,侯爺那時候還是世子,他來求親的時候,父親說齊大非偶,不願她嫁入豪門,但是經不起三姑六婆眾多親戚輪番廝磨,她最後還是嫁入了永寧侯府。剛成親那會兒,她第一次明白了如履薄冰這四個字的含義。那會兒,別說是府里內院外院的管事婆子們,就是稍有體面的丫鬟都比她壓得住陣腳。她越是小心越會出錯,後來,是世子手把手教會了她管家,也是世子教會了她人情往來,世子從來不說什麼愛不愛,卻尊重她愛護她,每每在她苦惱的時候出手為她解決麻煩。

  “娘娘,琴瑟和諧是一種幸福,相敬如賓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比起那些終日忙於鬥來鬥去的世家主母來說,永寧侯夫人的日子實在是太平淡,她每日裡操心不過是丈夫兒女們的衣食,親戚之間的往來,除此之外,好像就沒有需要她操心的事了。戚氏努力回憶婚後的日子,最後依然只能得到“平淡”這個結論。

  不過,平淡其實也是一種幸福,父親當年擔心的侯府妻妾之爭,世子位之爭,以及種種爭來爭去都不曾出現,當年的風流公子婚後卻是一改常態,侯府內院至今還是乾乾淨淨螞蟻都找不出一隻,這樣的平淡還有什麼可以抱怨。

  “相敬如賓嗎?”衛敏萱低聲重複了一遍,沉吟了很久才說道,“嫂嫂請哥哥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帝後失和長達一年後,春風終於吹過了酷寒的皇宮內院,無論是乾清宮還是坤寧宮侍奉的宮人都鬆了一口氣,始終努力著想讓父母和好的皇子公主們也放下了懸著的那顆心,衛家的眾人也展開了眉頭。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愁,不過這樣的事,景珂做太子的時候都能拒絕,現在大權獨握自然就更沒有問題了,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敏感了。

  皇后依然是那個皇后,就算快做祖母的人了還是保持著少女時的天真姿態,一朵花一顆糙都能讓她快樂好半天,要哄她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景珂這麼告訴自己,卻敏感地發現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條說不清道不明的壟溝,因為皇后現在寧願為了一朵花一顆糙高興也不願再為他高興了。

  和花花糙糙吃醋實在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但是景珂現在就是在做這樣的事。只要皇后不是對著他微笑,他就覺得心裡不舒服,當然如果他表現出了這份不悅,皇后則拿出了對待小孩子的態度來對待他,就是那種萬事都是好好好你說什麼都依你,但是他依然從她神情中看出了那份幼年時先帝哄他時相似的敷衍。

  景珂把自己的這份敏感小心眼歸結於幼年時遭受到的不公待遇,比如先帝在他出生的時候沒有像他的兄長們出生時那樣大赦天下這樣的舊事又被他從記憶深處翻了出來,並且被他列為了先帝對他不公的確實證據。

  不過到了今天,無論他怎麼覺得先帝對他不公,先帝已逝,他早就沒有了說理的地方,再說就算先帝在生,他也沒有說理的地方,所以這些不公他只能生生受了,就像皇后對他的敷衍他也沒有地方訴苦。本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他可以訴苦的人,但是讓太傅陪葬的那道旨意讓他們的關係變得比皇后如今對他的態度還不如,若是以前,那人必會安慰他幫他想辦法,而現在,那人只會用恭敬的態度讓他明白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依然不會後悔。他的一生本來就沒有後悔這種奢侈的東西,一旦有了想要的東西就要努力得到,哪怕所謂的代價是他的感情。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景珂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過下去,直到他們被葬入皇陵的那一天,卻不料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安陽突染惡疾的那日。安陽是他們最小的女兒,是他的心肝寶貝當然也是皇后的心肝寶貝。皇后放心不下,親自在床前照料,他也放心不下,不僅僅是病中的女兒,還有憔悴的妻子。

  那一段日子,他們過得提心弔膽的,就怕有個萬一,到了安陽終於轉危為安的那日,兩個人終於忍不住相擁在一起。

  “這些日子讓我想起了弘慶三十五年。”皇后靠在他懷裡,過了很久突然問道,“陛下,你當年對先帝說願意為了我放棄太子之位,這是真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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