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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悚然,怒喝道:“東方勝,你胡說些什麼!”

  東方勝近前一步:“殿下,您應該也忍受不了陛下的霸道專斷了吧!你放心,成事之後,臣會引頸就戮,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外人也只會當我因著馮素貞的緣故而——”

  “住嘴,住嘴!”太子一疊聲地堵住了他,“東方勝,你以為這樣能保住馮素貞的命?痴人!不要想些不該想的,不要做你不該做的!你不能在宮中過夜,快出宮去吧!”

  他慌忙喚了衛士進來,將東方勝押了出去。

  東方勝在東宮外踉蹌走了幾步,正看到一個劍眉鳳眼的年輕人迎面朝他走過來。

  對方看到他時,臉上隱約露出了錯愕之色,擦肩而過時,竟不太自然地別開了臉。

  東方勝有些迷惑,忍不住回頭去看,但較之那人身影更先入眼的,卻是東宮偏殿矗立著異獸的飛檐。他目光下移,看到了窗欞映出的燭火,不禁雙瞳一縮,仿佛被刺傷了一般。

  東宮的偏殿裡燒著地龍,縱然窗外北風呼嘯,室內也是溫暖宜人,只是因著不能開窗的緣故,多少有些憋悶。

  殿內有床有榻,點著燭火,擺著點心清茶,甚至還放了幾本書。

  這情形和想像中的“拿下”可不太一樣。

  馮少卿合上手裡的書,目光一動,看到女兒馮素貞正坐在火盆前,閉目沉思著什麼。

  馮少卿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素兒,其實若是你方才答應皇上,也未嘗不可啊。”

  馮素貞無波的面上掠起了波瀾,她抬起眼皮,意外地望向自己的父親。

  馮少卿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道:“我的女兒如此優秀,當得起太子妃的身份。縱然太子性格懦弱,但只要日後他登基為帝,憑著我素兒的本事,做一個皇后也沒什麼難的。”

  馮素貞苦笑:“爹,你這是在說什麼?”

  馮少卿忙解釋:“素兒,若是你不喜歡太子,那東方勝也可以啊——”想到東方侯府和自家的恩怨,馮少卿一咬牙,“雖然他在皇室地位尷尬,但為父看著,他較之一年前已經穩重了太多,是個有擔當的男兒。想必不會再走他父親那痴心妄想的老路,定然也能夠保護你一輩子!”

  馮素貞哭笑不得:“父親,不管是太子還是東方勝,我都不會嫁給他們的。”

  馮少卿悵然:“素兒,你是不是還念著李兆廷?可他已經成婚——為父怎麼捨得你去給別人做妾啊!”

  馮素貞搖頭:“不,不是,我和兆廷的緣分已經斷了,”她略一遲滯,坦陳道,“爹,我的拒絕,不止是因為我不想嫁。而是,我不甘心,淪為籌碼。”

  “籌碼?”

  馮素貞緩緩道:“爹,你離京已久,卻也應該知道——今上心智手段過人,不可用常情度之。今晚這一出鴻門宴,我並非主角,只是個籌碼罷了。”

  “爹,我在來時的馬車上想了許多。皇上向來自負‘控而不死,縱而不亂’,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不殺東方侯,不殺東方勝,不殺欲仙,也不主動說殺我,他要將我身上最後一點價值榨乾。而我這個女駙馬最後僅剩的價值,就是離間東方勝和太子。”

  “當時在殿上,我是否答應婚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東方勝和太子的反應。若東方勝和太子都對我渾不在意,我便只有死路一條。但只要他們表現出一絲一毫維護我的意圖,我便有了分量。”

  “我或是可以嫁給太子,在東方勝心裡埋下仇,以期日後他重蹈東方侯的覆轍;或是可以嫁給東方勝,讓他被皇帝牢牢攥在手中,也讓他成為太子的眼中釘,為他種下禍根。”

  “皇上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卻一直隱忍不發,沒有發明旨來抓我,而是悄悄帶我入宮,在宗親面前揭穿我的身份。方才他半分沒有提及我女扮男裝的罪過,而是借著談婚論嫁,幾句話便把我女扮男裝的國事,變成了他皇家的家事。”

  “皇上此舉,一可抹去馮紹民的一切,全了天香公主的名節;二可將女駙馬這一公案化作風流美談;三則可以以此轄制自己的子侄——皇上之心,不可用常情度之,我若是真的卷進這場角力之中,只怕比死了還要難過。”

  這一番剖析聽得馮少卿目瞪口呆,他啞了半晌,全然無心分析馮素貞這一番話里的因果,只好頹然地訥訥道:“素兒,都是爹不好,是爹把你扯進了這朝堂的渾水裡,才舉步維艱,不得脫身。”

  馮素貞神色沉靜:“爹,這渾水是我自己踏進來的,又怎麼能怪你?”

  馮少卿不住自責道:“若是,唉,若是當初讓你平平安安地嫁給兆廷,就、就沒這麼多事兒了!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啊……若是早早為你和兆庭完婚,現在你便過上相夫教子的安生日子了。”

  馮素貞沉默半晌,忽然低聲道:“爹,遲早有一天,你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你親手撫養長大的女兒是個與眾不同的人,會擁有和其他尋常人家女兒不太相同的一生。”

  馮少卿一怔:“素兒,爹只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馮素貞正色道:“爹,所謂的幸福只是內心感受而已,若求之於外物,謬矣。東方侯有妻有子有權有富貴,他的一生,幸福嗎?jú妃嫁入皇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的一生,幸福嗎?我過得幸不幸福,怎麼能全靠婚姻這一件事衡量呢?”

  她嘆了一聲:“我若想過得幸福,並非只在嫁人生子。若是我從心所欲,不負良知,過得坦蕩,生時心有光明,臨死庶幾無愧,這也是一種幸福啊。”

  馮少卿聽得心裡隱隱不安,只得打岔道:“素兒啊,眼下咱們父女倆都是砧板上的魚肉,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馮素貞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不,還未到死局,這滿盤棋子,看起來多方角力,步步死局。其實,關鍵的勝負手一直都只在一處。我今日在金殿上以靜制動,以死求生,也是勉力一賭——現在看來,我還能賭下去。”

  馮少卿茫然望著她,為什么女兒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馮素貞笑了笑,將手覆上父親的手背:“爹,人活一世,除卻生死皆閒事。女兒已經長大,不再像以前那般不懂事了,惟願父親好好愛重自己。也願父親學會放下,你的一生,不是為我而活的。”

  馮少卿聽出馮素貞似有什麼打算,立時驚惶起來:“素兒,你這是——”

  馮素貞正欲開口,外間忽地傳來了些悶響,頃刻間,有人推門而入——

  “快,你們快隨我走!”

  單世文滿面焦急。

  皇帝的寢宮外,銀光鎧甲的京營衛兵取代了原本的禁軍,將天子寢宮守得密不透風。

  一道披著狐裘大氅的影子靜靜矗立在宮門口,月籠輕紗,夜色沉寂,她的身影在漆黑而龐大的宮殿面前顯得單薄而淒清。

  宮門很快打開,顧全忙聲道:“公主快進來吧,外邊冷!”

  天香緩步跨過高大的門檻,卻一時腿軟,險些摔了。顧全忙撐住她,扶著她到了皇帝的床前。

  皇帝焦聲道:“你怎麼進宮來了?不是說傷還沒好?萬一傷口開裂了可怎麼好?”

  天香在皇帝榻前坐下:“父皇,我的傷癒合得差不多了,沒那麼容易開裂,只是下午被醫婆扎了幾針,有些手腳酸軟——您怎麼樣了?”

  皇帝神色一凝:“你年輕,很快就恢復了,不妨事的。朕沒什麼,就是有些精力不濟。”

  天香道:“父皇,您年紀大了,要平心靜氣,休養生息。”

  皇帝垂頭:“是,朕是老了……朕老眼昏花,居然給你挑了個女駙馬!香兒,父皇對不住你啊……”

  天香搖搖頭:“父皇……你沒有對不住我……是女兒,對不住你。”

  “傻孩子,說的什麼傻話!”皇帝面上難得露出了些許慈愛來,“一直以來,你都是朕最喜歡,最省心的孩子。”

  天香澀聲道:“父皇,我從小就貪玩胡鬧,您也不生我的氣嗎?”

  皇帝長嘆了口氣:“不,你一直都很懂事,很懂事——你做的,都是你應當做的事情。你是孩子,孩子哪有不貪玩不胡鬧的?你是朕的女兒,便是朕嬌慣了又怎麼樣?最多,就是朕分分神,多看顧著你就是了——你比你哥哥讓朕省心多了。”

  天香心頭一酸:“父皇,我已經長大了,您不需要再為我操心了。”

  皇帝順口應道:“是是是,朕的乖女兒長大啦,已經不需要我這個老父親了……等張紹民從地方上回來,朕就讓他接過朕的這個操心擔子——朕給你們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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