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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呼吸一滯:“父皇,我不嫁張紹民。”

  皇帝忙道:“香兒你放心,朕已經當眾揭穿了那馮素貞的身份,沒有人敢嫌棄朕的女兒!”

  天香垂下眉眼,堅決道:“父皇,我誰都不想嫁。”

  皇帝略一思忖,怒道:“香兒,你若是怕什麼流言蜚語,朕現在便下旨殺了那馮素貞,將她暴屍於京門,讓每個皇城人都看清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天香屈膝跪地,哀聲道:“不,女兒唯一的心愿,就是請父皇諒解她,放過她!她並沒有犯什麼錯!”

  “你、你、你這是幹什麼?”皇帝痛心疾首,“父皇心疼你被這個賤婢矇騙,騙婚於你,污了你的名節,你竟然幫著她求情!她算是什麼東西?”

  天香懇切道:“父皇,不管她是男是女,是馮紹民還是馮素貞。她有功於朝廷,有著常人難以匹敵的智慧和情懷,這還不能抵了她的罪過嗎?”

  皇帝死死盯著天香,從齒間溢出幾個字來:“君威,不可犯;皇權,不可欺。”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滿腔怒火幾欲噴薄而出:“朕欣賞她的才思她的風華,這才想讓她嫁入皇室,讓這場鬧劇變成一場美談。她卻對此斷然拒絕,分明是藐視皇家!藐視朕!”

  天香搖頭:“父皇,您乾綱獨斷了太久,早已經不知道體諒為何物了。太子哥哥不願娶,馮素貞不願嫁,您卻偏要亂點鴛鴦譜,還怪別人不感激您的恩賞,這是哪裡的道理。”

  皇帝忽然醒過神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馮素貞的身份?”

  天香直直盯著皇帝的眼睛:“是。她早就將她的身份告訴了我,是我心甘情願替她隱瞞。所以,她算不得欺瞞於我。”

  皇帝想到之前關於公主伉儷情深意篤的傳言,他瞳孔一縮,驀地想到了一種可能來:“你是不是喜歡馮素貞?”

  天香眼神一閃,她心裡盤算了下時間,此時單世文應該已經將馮氏父女帶出城去了。她咬咬牙直起背來,坦然道:“……是,我喜歡她。”

  “你……你這逆女!”

  寒冷的冬夜,呵氣成冰。夜色中,三個披著黑衣裘氅的人沿著高大的宮牆匆匆行走,宛若鬼魅,只有不時升起的白色水霧和隱隱的喘息聲佐證了這是三個活人。

  御馬監外的隱蔽處,一架駟馬套車躍入眼帘。

  一人低聲問道:“單世文,我們如何出宮?就如此坐在馬車裡頭正大光明地出去?”

  “駙——你不用擔心,這馬車是特製的,因著宋先生之前做過更改,所以底下有減震的中空夾層在。我來時已經做了處理,你們藏在這馬車的夾層里,自是可以出了宮去。車上已備好了金銀細軟和文書路引,我會帶你們南下徽州,去尋一個棲身之地!”

  馮素貞怔了怔:“她也來了嗎?”

  單世文緊張道:“什麼?”

  馮素貞聲氣柔和了幾分:“你不是一個人進宮的吧,否則如何能趕馬車入宮?”

  單世文明白了她問的那個“她”是誰,回道:“公主殿下去面見陛下了——我們必須在宮門落鎖前出去,快些上車吧!”

  馮素貞頷首,轉身對馮少卿道:“父親體豐,先上車吧!”

  馮少卿連連點頭,笨拙地爬上車在拆開的夾層內躺下,馮素貞隨之跟了上去。

  單世文左瞧右看,見周遭無人,鬆了口氣。

  他正要上車去把夾層恢復原狀,卻看到馮素貞跳了下來,他驚問道:“你,怎麼還不躺下?”

  馮素貞答非所問:“我父親睡著了,醒來後可能會鬧一陣子,你不要理會,徑直帶他走就是。”說罷,她深施一禮,“有勞單侍衛急公好義,若有機緣,馮某定當報答!”

  單世文退開兩步,朝車內張望了一眼,見翻起的擋板已經被馮素貞蓋好:“你——不行,我可不是什麼急公好義,我只是盡忠職守!公主將你託付給我,我就必須得將你帶走!”

  馮素貞微微一笑:“單侍衛,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公主是個很好的人?”

  單世文不假思索道:“我們公主自然是很好的!不然,怎麼被你騙了,還要一直替你周旋隱瞞?又怎麼會,自己帶著重傷勞心勞力地……所以,你不要辜負她的好意啊!”

  馮素貞低下頭,長長的眼睫微微翕動,她將手撫在身上暖和柔軟的黑色裘衣上:“是啊,一直以來,都是她將我護在身後,我才得以在這場戲裡周全保存自己。”

  她抬起頭來,眸子裡綻出柔和的光芒來:“她從來沒有將欲望強加於我,從來沒有逼迫於我,她委屈的,一直是她自己——所以,這一次,我不能逃,我絕不能逃!”

  東宮的書房裡常年堆著木工材料,便是冬日,也不好輕易燃起炭盆,只燒了地龍,室內也只在太子的案前點了幾盞燈。

  太子在案前查看著奏摺和邸抄,還有二十幾日便是大年,手頭堆積的事情實在是不少。

  他伸手去觸了觸已經半冷的茶水,卻壓到了一張紙,他目光移動過去,看清了那張紙的文字,內心泛起了一絲漣漪。

  門外有人叩門,太子信手將那信紙湊近燭火燒了,隨口道:“進來吧。”

  他將燒著的信紙丟到地上,用繡著麒麟的靴子將它踏滅,他聽到進來的人腳步輕微,便道:“那三人走了?那可以把調開的衛兵調回去了。”

  來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單世文深夜進宮,是先見過了殿下吧?”

  聽到這熟悉的、卻柔和了許多的嗓音,太子一愣,抬起頭來,看到了馮素貞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她的頭髮重新挽過,仍是梳成了男子髮髻,窈窕的女子身形有身上寬大的官袍遮掩,在昏暗的燭光下,仍然是一個面容俊俏的小郎君。

  太子長眉揚起,朝著門口望了一眼,看到王總管正朝著他施禮。太子頷首,擺了擺手,王總管便將書房的門帶上了。

  太子抬眼望向馮素貞,嘆道:“果然瞞不住你啊——是,沒錯,放你們出去,是孤默許了的事情。只是,你走便走了,又回來做什麼?”

  馮素貞長身一揖:“民女馮素貞,謝過殿下今日在金殿上的活命之恩。”

  太子輕嘖一聲:“你折回來便是為了向我謝恩?那大可不必,我在殿上保你,只因我曾在天香面前起過誓:無論我是太子還是皇帝,絕不傷你分毫,也絕不許你在我面前為人所傷。”

  “原來如此……”馮素貞若有所思道,“殿下為何會答應公主這樣的事?”

  太子道:“她是我妹妹,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她來求我,我自是會答應。我初時還不太明白,明明是她受了傷,卻要為你求恩典。現在,我卻是懂了……”他長嘆一聲,“我妹妹帶傷進宮,遞了條子給我,說父皇那邊,她去周旋,我只要把你放走就行。”

  太子重新將視線投到馮素貞身上,見她神色不明,若有所思,便又說道:“天香如此待你,孤便愛屋及烏。今日在殿上,父皇給了你兩個選擇。但孤不想娶你,也不勉強你嫁給誰,我妹妹又不許我殺你,所以,孤現在給你第三條選擇:隱姓埋名,隱遁江湖,讓馮素貞這個名字,就此消失吧。”

  馮素貞長揖及地:“殿下,其實,還有第四種選擇。”

  “哦?”太子疑慮。

  馮素貞起身,一字一句道:“我繼續留在朝堂,庶竭駑鈍、傾我所能,助您成為一代明君。”

  太子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一摞已看過的邸抄傾倒了半邊,將桌邊那半涼了的茶盞打翻在地,響起一片破碎的“砰啪”之聲。太子一邊手忙腳亂地扶起邸抄,一邊手指遙遙點了點:“馮素貞,你、你好大的口氣啊……”

  馮素貞箭步上前,一邊幫他將散落在地上的邸抄從茶水中搶救拾起,一邊說道:“殿下,我自知我自己並非曠世奇才。但我有沒有狀元之才,有沒有庶務之能,您是親眼見過的。若是殿下認可我這點才幹,便請殿下考慮我所說的事情!”

  太子把邸抄搬到另一邊,辯駁道:“是,你是聰明,你是有才華。但,但你是一個女子啊,我朝從來沒有一個女子當官的先例。”

  馮素貞不卑不亢:“所謂先例,就是要人去破的。太子你以太子之尊醉心匠人技藝,又有多少先例呢?我已經以女子之身當了狀元,以女子之身成了駙馬,便是繼續以這個女子身份做官,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太子甩了甩手上的水,氣道:“之前你是偽裝成男子的,眼下你的身份已是泄了,不可能再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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