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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紅的血水順著劍身直流到了劍柄,東方勝長眉微蹙,稍稍提氣運力,握著那利刃變換了方向,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你!”皇帝想把劍從東方勝手中抽出,卻感覺自己手裡的劍仿佛卡在了石頭之中,紋絲不動。

  東方勝倔強道:“皇伯父,勝兒可以在任何事上屈從,只是這個女人,我決不能讓你傷了她!”

  掌心的血仍在流,就像是一條蜿蜒的紅線,沿著劍身的血槽不住流下,冰冷的大理石磚上很快聚集起了小小的一灘深紅血水。血水恣意地順著他的胳膊流下,將青色的侯爵禮服也染上了深褐。

  劍尖仍然對著東方勝的胸口,皇帝的目光循劍而去,被那騰飛的四爪金龍晃了眼:這禮服其實不合規制,再多功勳的侯爵,也當不起這龍紋。

  實在是因為,這位侯爵的身份不一般。

  皇帝緊盯著東方勝那酷肖某人的五官,忽地恍惚了起來。

  模糊中,有熟悉而陌生的聲音交替出現,將他從眼前的血色拉到了陳舊的回憶里。

  ——“九哥,那幫刁奴給你的藥是苦的,我給你偷了糖過來!”

  ——“九哥好厲害,我也想和大伯一起習武,你教我練武好不好?我也想當像爺爺和伯父那樣,殺敵封侯,做大英雄啊!”

  ——“他們都說九哥你殺了好多人,是真的嗎?那九哥是不是也可以封侯了?”

  ——“九哥九哥,你不要總是冷著臉好不好?”

  ——“哈哈哈,皇兄,我才不要當什麼王爺,當個侯爺正好,一聽便是有功勳在身的大英雄!”

  ——“皇兄,我才不想娶那個木頭人一樣的官家小姐,我要美人兒,妖妖嬈嬈的美人兒!”

  ——“皇兄,我是你唯一的親弟弟,俸祿怎麼能和別的宗室一樣少呢?”

  ——“皇兄,我屈服了這麼多年……我可以不當王,我可以混吃等死地當個閒散宗室!但是,只有這個女人,我不能讓給你,請你不要奪走她,不要!”

  ——“皇上,我知道你恨我,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是我虧待了你。可十三是無辜的,放過他吧,血濃於水,血濃於水啊……”

  “血……血濃於水……”皇帝低喃著,手上握著的劍也鬆了力道,東方勝趁機將劍抽走扔到了一邊。

  一直帶著馮少卿藏在後頭的王總管看出了皇帝神色異常,忙高聲道:“皇上累了,快,快扶皇上進寢殿休息!”

  太子連忙喚了宮人將疲倦而恍惚的皇帝扶出了御殿。

  目送著皇帝的赭黃衣袍消失不見,太子轉過頭,看到所有的目光都盯著他。

  宗親貴戚們縮在大殿的角落,敬畏地望著他;互相鉗制著的京營和禁衛軍的武人們齊齊望向他,神色複雜;舞姬宮人們各自從角落裡走出來,滿目驚恐。

  他目光一動,還是有人沒看在他的。

  那惹禍的馮素貞,正扯下自己的袍角,給東方勝的手止血。

  太子心念百轉,雖然皇帝暫時消停,可這事情還沒完。這齣女駙馬的公案,總得有個交代。

  想到這裡,太子臉色一沉,高聲道:“拿下馮氏父女!”

  臘八夜,月明星稀,家家戶戶的燭火伴著炊煙亮了起來,滿城瀰漫著令人安心的粥米清香。

  天香就在這朦朧的燭火和香氣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眼前影影憧憧的,都是人。

  “公主,您總算醒了!”杏兒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欣悅。

  天香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欸,我怎麼又睡著了?天怎麼都黑了?”

  莊嬤嬤一把拉開杏兒,焦慮道:“殿下,您忘了嗎,下午的時候宮裡來了醫婆給您看傷。她出來時說給您施了安神的針,不許我們打擾,我們也沒多想,這才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進來……”

  天香詫然:“我居然睡了這麼久?”

  “公主,駙馬她……”桃兒欲言又止。

  莊嬤嬤急道:“公主,宮裡傳來消息說,駙馬是個女的……這、這是真的嗎?”

  天香腦子一熱,身上冒出了冷汗來:“什麼?!”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敘述下,天香總算將宮裡的發生的事情聽明白了個大概,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仿佛被窗外的北風穿透,方才發出的汗都凝成了冰。

  宮宴上的一場戲落幕,馮素貞父女二人被京營衛兵押去了東宮,宗親們帶著滿肚子消化不掉的困惑不解各自回了府邸。他們各自派出了下人,躍躍欲試地想從公主府里打探出更多的消息來。

  但公主府里的人知道的一切,是王總管第一時間派人來告知的。

  天香腦海亂緒紛紛,耳邊嘈雜紛紜。

  “公主,駙馬她真是個女的嗎?唉,老身眼瞎,老身眼瞎啊!”

  “駙馬就算是個女的又怎麼了?她也沒做什麼壞事,哪裡就至於當庭處死!”

  “杏兒,休得胡言亂語,她這是欺君之罪,騙婚之罪!老身對不住皇家,對不住公主啊……”

  “嬤嬤……你……”

  天香有些暈眩:“夠了,你們下去吧,我要靜一靜。”

  眾人不好再說,只得聽命退了出去。

  杏兒和莊嬤嬤跨出門就又吵了起來,桃兒綴在後頭,遲疑地望了一眼天香,猶豫道:“公主,下午因著那醫婆來了的緣故,我們都在後頭看著您,只知道駙馬是跟著那小全子應邀入宮,我們都沒多想……沒想到……”

  天香一怔,搖了搖頭道:“我不怪你們,我只怪我自己……對了,梅竹姑娘在哪裡?”

  桃兒道:“她不在府里,一大早就沒見了人影,我們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天香頷首道:“若是她回來了,千萬看好她,不要讓她踏出公主府一步。”

  桃兒應了聲“是”,又等了片刻,見天香沒有其他的吩咐,只好退了出去。

  那醫婆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段,縱然天香從昏睡中醒來,仍然覺得渾身發軟,一絲多餘的氣力都使不出來。

  她心裡很是頹然。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難道說,自己實在是愚笨,重活一回,竟還是保護不了她嗎……不,不行,我不允許……

  掙扎了半晌,天香又是出了一身汗,總算勉強坐起身來。

  房門吱呀一響,單世文冒了半個腦袋進來。

  他結結巴巴道:“公主,我,我今天出去了一趟,剛剛才回來。我才知道宮裡頭的事,我……您還好嗎?”

  “你怎麼也出去了?”天香茫然問道。

  見單世文面色複雜,張口結舌了半晌沒說出話來,天香又道:“不說就算了,你來得正好。”她心內悽然,聲氣也較往日弱了許多,“你陪我進宮,去幫我做一件事吧。”

  “公主請明言!”

  走到近前,單世文這才發現,公主那從來無憂無慮的明眸中,竟然露出了一絲疲憊的淡然。

  天香輕聲道:“你把他們帶出宮去,讓那父女二人遠走高飛!”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麒麟原有種,螻蟻豈能逃

  東時屬春,色屬青,故而東宮的琉璃瓦和文淵閣一樣,都是青色的。

  整個東宮的建制和整個皇宮相類,宛若在皇宮之中又造了一座小皇宮。

  前殿後院左右偏殿,本應住滿了太子的妻妾,只是,這個已成年的太子卻把自己大部分的空間和精力,都耗在了木工上頭。至今,這東宮裡頭,也只住著太子一個主人。

  東宮書房裡,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殿下,臣懇請殿下放過馮素貞!”

  太子心煩意亂:“東方勝,孤下午已經答應過你的請求,你要懂得知足!”

  “殿下,這是兩碼事!”東方勝懇切道,“下午您答應我的,是關於小皇子——”

  太子打斷了他:“可你只答應了我一件事!”

  東方勝無奈道:“臣願意向殿下效忠,供殿下驅使,這難道還抵不上兩件事?”

  太子搖頭道:“這可不是兩件事,這是兩條人命,兩樁公案,兩個交代!”他停了一下道,“東方勝,我可以答應你,奪了你的爵,讓小皇子襲爵,保障他的一生。但馮素貞的事,關乎我妹妹,關乎國法倫常,我不能輕易做決定。”

  “殿下——”東方勝面肌微微聳動,連帶著臉上的疤痕都顯得更可怖了些。他壓低了聲音道:“臣願意拋了聲名性命,行刺皇上,以助殿下早日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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