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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合情合理,方才朝臣們都看到了景淵的胎記,那胎記生得甚小,便是在一個成年男子背上也只是勉強看出而已。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來說,細微末節沒長成,這也是人之常情。

  “是麼?”陸離嘴角的笑諷刺之味更深了,他不經意一般說道:“陛下,以臣看來,王爺身上的胎記與陛下的也相差甚遠,陛下身上的胎記總不會沒長成吧?否則的話,當日又怎能給太后親眼驗證,以定血脈呢?”

  “你……”景淵差點衝口而出一句你怎知陛下身上的胎記與我的不同,最後險險地忍住了。滿朝文武,除了紫宸殿裡服侍的宮女們,確實只有曾為女帝丈夫的太尉曾看過女帝身上的胎記,而且,也是最有可能最近還看過女帝身上胎記的男子。

  他們,最近才和好如初,不是麼?

  “你……你在朝臣面前都胡說些什麼!”謝凝臉色緋紅,瞬間便從威嚴的女帝變成了嬌羞的娘子,她目光躲閃,不知如何應對才好。這閨房中的親密事……縱然她與陸離之間的關係已為天下所知,但這麼當著人說出來,到底是不好意思的。

  “陛下恕罪,下了朝臣給陛下罰跪。”陸離笑著給謝凝行了個禮,溫柔旖旎,只是轉過身看著景淵時眼中的寒意更甚。“七王爺,你背上是個角龍,對吧?”

  景淵心中隱約覺得哪裡出了差錯,但方才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胎記露出來,此刻要否認已經來不及,只能點頭。“不錯!太尉有何指教?”

  話音才落,只聽“咣啷”一聲清脆的瓷器摔破聲從大殿上首傳來,太后憤怒的聲音霎時間響起:“景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皇室血脈!來人,將這大逆不道的賊子給哀家拿下!”

  羽林衛霎時間從大殿兩側沖了出來,各個手按腰刀,這一下兔起鶻落,形勢急變,竟是誰也摸不著頭腦了。景淵吃驚道:“太后!臣並未說謊,臣確實是……”

  “大膽!還敢狡辯!”太后從珠簾後走了出來,氣得臉都白了,怒道:“拿下他!”

  羽林衛當然不會聽太后的,夏侯淳手持陌刀當先,詢問地叫道:“陛下?”

  景淵又驚又怒,也叫道:“陛下!”

  謝凝坐在龍椅上,神色複雜,好一會兒才嘆氣道:“仲澤,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唉,到底是朕年輕了些,太想要骨肉親情!”

  她看著景淵,緩緩道:“你可知,朕身上的胎記,乃是個螭龍?”

  螭龍無角,角龍雙角,中間差別一眼望過便知。

  景淵的臉色瞬間便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就是女帝挖了個坑,故意給景淵跳,景淵並不知道~

  第172章

  景淵一直被告知自己就是隆昌帝的兒子,他的母親就是先帝的貞妃楚妍,也自小知道自己身上有個角龍形狀的胎記,乃是皇族血脈的標識,需要小心隱藏不為人知。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胎記竟然和謝凝身上的不一樣。

  他變了臉色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映在每一位朝臣的眼裡,這就表示著剛剛明朗的形勢又一次發生了變化。但這次的變化更加複雜,也更加沒人敢說話。

  太后與女帝都說皇室的胎記是無角的螭龍,而不是景淵背上那有角的角龍,按理說,口空無憑,皇室血脈這等大事,是要眼見為實的。只是如今這“證據”的位置太過尷尬,女帝背上的胎記,除了太后誰敢要求查看?滿朝文武,除了女帝身邊服侍的女官,就只有太尉陸離一人見過,然而陸離是女帝的人,說話自然是向著女帝的,其言語中有幾分真實,有待商榷。

  而皇室中除了十七王爺謝凌以外,無論女帝還是幾位大長公主,都是女眷,斷斷不能給外人更不可能給外邊的男人看背部。即便稚齡如白芷,已經十歲了,也決不能給朝臣們看胎記。只是這麼一來……

  “如此一來,證據竟然只有朕與太后的言論,恐怕天下不服。”謝凝也想到了這點,皺眉道:“這該如何驗證呢?”

  這問題還真是難倒滿朝文武了,大殿上再度沉寂,今日的宣政殿大朝就跟看大潮一樣,眼見著一陣陣的巨浪迎頭潑來,叫人心驚膽戰,只想著趕緊離開,免得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誰還敢多說一句?

  便在此時,蘭橈忽然行禮道:“陛下,微臣有個主意。”

  謝凝面上一喜,忙道:“快講!”

  蘭橈道:“今日一切,無論王爺認親還是驗證郡主身份,都在這宣政殿上,陛下已經整肅宮禁,宣政殿有羽林衛、翊衛把守,斷斷不會將消息傳出去。為免生疑,陛下只消派兩位大人到長寧侯府傳容華大長公主進宮,便能驗證王爺的身份。”

  謝凝臉上還帶著疑惑,好笑道:“你這妮子,怎的病急亂投醫起來?朕與芷兒不能給人看胎記,難道容華姑姑便能麼?”

  “陛下恕罪,請聽微臣道來。”蘭橈微笑道,“陛下可還記得,當日在紫宸殿上,微臣曾為陛下畫了一幅畫?”

  謝凝眨了眨眼,猶在疑惑,朝臣中不少人已想到了,刑部尚書上前道:“陛下,當日紫宸殿上,紫宸令史曾為您畫了胎記的形狀,請容華大長公主親眼驗證過的。如今只要請容華大長公主來,便知胎記真假。”

  經過刑部尚書的提醒,朝臣們也想到了,容華大長公主是見過女帝胎記的,但未曾得知景淵背上有胎記之事,更不知道宣政殿上這場關於景淵身世的紛爭。只要請她來驗證,便知道景淵的胎記是否出自皇家。

  謝凝也明白過來了,點頭道:“如此,便請三公前往,請容華姑姑來吧。”

  三公就是太尉、御史大夫、丞相,三者分別為武官之首、寒族之首、世家之首,代表了朝中三種最強勢力,如此代表甚為公正,朝臣們也沒有意見。於是陸離、江自流、高崇禕便一同離開,請容華大長公主去了。

  “諸位愛卿鬧了這麼許久,也累了,來人。”謝凝吩咐道,“賜座,賜茶。”

  宮女太監們搬上小椅子和茶几,不多時便將朝臣們分成了兩半,坐在宣政殿的東西兩側,兩處的上首,空著三張椅子,那是三公的位置。太尉陸離對面便是景淵的位置,旁邊是御史江自流,景淵旁邊才是丞相高崇禕。

  這宣政殿上賜座還是頭一遭,群臣心裡都惶惶不安,謝凝卻依舊神色如常,端起茶嘗了一口,微笑道:“嗯,不錯,諸位愛卿都嘗嘗,這是今年新進貢茉莉花茶,小十七特意命人從江南快馬送來的。”

  大臣們卻哪裡有心思嘗這個什麼茉莉花茶?一心只想著這場風波趕緊過去,實在太一波三折,太驚心動魄了。原本一個汝陽王竟然是皇室血脈已經夠叫人吃驚了,現在竟然變成了女帝與景淵身負不同的胎記,隱隱有換年號的趨勢——若是容華大長公主證明景淵的胎記才是皇室的標識,那就表明女帝身上的胎記是假的,也就是說,謝凝根本就不是先帝的骨肉,等待謝凝的便是凌遲之罪,登上皇位的就是景淵。

  而若是容華大長公主證明景淵的胎記是假的,那凌遲之罪就會落在景淵身上。景淵不僅會失去汝陽王的爵位,汝陽王府不僅會絕後,更會落得個“妄圖混淆皇室血脈、圖謀篡位”的罪名。一個不好,只怕前代的爵位都會被褫奪。

  群臣怎麼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場大朝會,無端端的、不動聲色的,怎麼就到了如此血腥如此驚心,要變換君王的程度。到了這一步,再好再香的花茶,入了口也只是泥滋味。好在一盞茶的功夫,太監便來通傳:

  “啟稟陛下,容華大長公主與太尉、丞相、御史大人在殿外等待宣召。”

  “總算是來了。”謝凝將茶杯放下,神色平靜,道:“宣。”

  四人便進了宣政殿,他們身份都在朝中是數一數二的尊貴,只是行禮不必跪拜。“參見陛下。”

  “免禮,賜座。”謝凝吩咐。

  太監們立刻在白芷身邊,丹墀之上為容華大長公主設了個位置,容華大長公主從旁走上,神色滿是疑惑,問道:“陛下這麼急哄哄地召見我,到底發生何事?難道滿朝文武還不能為你解憂?這等廢物麼?”

  一句話罵得群臣全都低下了頭。

  “此事還非姑姑您來不可。”謝凝含笑應道,轉頭吩咐蘭橈:“將圖取來。”

  蘭橈立刻將畫卷取來,當著群臣的面展開,群臣看去,只見雪白的紙上畫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螭龍,樣子頗為威嚴。

  是與方才景淵背上完全不同的,沒有龍角的。

  容華大長公主也看到了,表情更加疑惑,語含責備:“陛下,你好端端地將這東西取出來做什麼?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皇室的胎記長這樣?好叫人冒充麼?”

  她一句話說出來,根本不需要多問,已經證明了景淵身上胎記是假的。景淵立即站了起來,厲聲道:“這不可能!”

  語罷便要上前,卻被陸離一手按住了肩膀。

  “王爺,你急什麼?”陸離微笑,手上勁力一吐,便要將景淵壓製得動彈不得。

  到了這時,景淵明白自己已成困獸,哪裡還顧著什麼偽裝?他肩膀一沉一側便用了巧勁將陸離的手甩開,怒道:“滾!”

  陸離的手卻如影隨形,再一次抓了上去,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聲音徒然森冷起來:“傳言中王爺不是一心禮佛、醉心書畫麼?怎麼此刻竟是一身武藝?景淵,你在宣政殿上撒野,可知這是犯上作亂之罪?”

  伴著陸離的沉喝,翊衛迅速行動,全都從兩側衝上來圍成半圓將丹墀之上的位置保護起來,兩個中郎將當前,孟季衡喝道:“景淵,你這逆賊還束手就擒?!”

  這一下仿佛出人意料又仿佛意料之中,朝臣們個個都嚇得跪在了地上,滿地只有陸離扣著景淵的肩膀站著。容華大長公主嚇得也站了起來,不由得往龍椅附近靠去,驚慌地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姑姑不必害怕,有朕在呢。”謝凝安慰道,語氣溫和。“汝陽王身上長了個角龍的胎記,今日便來說自己是皇室血脈,是朕的七哥,若不是皇姑您來,朕只怕就認下來了。幸好、幸好……哦,對了。”她生怕朝臣們不相信她的身份,又指著畫卷問道:“皇姑姑,您可看清楚了?這畫卷上的胎記與您的是否一樣?與當日你看到朕的是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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