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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再次被她的話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究竟要什麼?”

  謝凝也不瞞他:“後天便是朕的登基大典,整個典禮,從離開皇宮到晚上的賜宴,驍騎營都要護衛住。”

  陸離心頭滿是怒氣,聞言不禁冷笑道:“陛下不是最相信夏侯淳麼?為何將這等攸關性命之事交給我?”

  “因為夏侯卿要護衛長樂宮啊。”謝凝含笑道,“太后與老夫人的安危更重要,不是麼?”

  陸離再度被拿住軟肋,只能憤而拂袖,轉身而去。沒想到竟在暖閣門口遇到了段昀,段昀見他如此怒氣沖沖,不由得一愣,而陸離已頭也不回地經過了。

  “太尉這是怎麼了?動這麼大的氣。”

  “朕哪知道呀?”謝凝的聲音依舊無辜得很。

  她當然不知道了,她甚至不知道他醒來發現自己中了十丈紅軟時是怎樣的心情!十丈紅軟是什麼東西?最下等的迷藥,雖然見效迅速藥效也短,只有半個時辰而已,但需要在調製後一刻鐘內使用。而調製十丈紅軟有一件東西是決不能少的,就是野生漆樹汁。一個弄不好,她就要渾身上下都是斑疹,她是要登基的人,這時候鬧出個斑疹來,還怎麼得了?

  他擔心得心都提起來了,她卻一臉笑嘻嘻的樣子,同他開玩笑,還敢用他母親的性命做威脅!她是何時學會這些不入流的手段的?這些手段拿來對付旁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拿來對付他?!

  陸離也不知自己心中是焦急多些還是憤怒多些,他匆匆將自己弄整齊了,回到暖閣,段昀與謝凝已經開始說著笑喝茶了。

  段昀見到他便沉下了臉,明擺著不喜歡他,謝凝卻將表面功夫做得很足,道:“太尉來了?蘭橈,賜茶。”

  仿佛方才吵架威脅的不是她,惹得他大怒的也不是她。

  謝凝笑盈盈道:“表哥,朕方才已同太尉商議過了,後天登基大典由驍騎營護衛,表哥不必擔心。哦,對了,表哥,朕方才提議的人,表哥以為如何?”

  人?什麼人?陸離望向她,謝凝卻一副看不見的樣子,只是看著段昀。段昀看著這兩人,不由得好笑,還真是冤家路窄、一生對頭。不得已,段昀只好做那和事老,道:“方才陛下同我說,戶部度支司員外郎,由宋明璋擔任。”

  宋明璋?陸離皺眉。

  謝凝只是端著茶在喝。

  段昀只能又好心解釋道:“便是原戶部倉司員外郎。”

  就是因為直言而遭到先帝流放到涼州的那個前任戶部倉司員外郎?陸離倒是沒什麼意見,倉司員外郎與度支司員外郎都是謝凝的人,至少能將國庫抓得緊,不至於從國庫里漏錢。

  段昀見陸離也不像是有意見的模樣,便繼續方才的話題道:“只是從涼州趕回京城,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十天,若是路上出什麼意外……”

  “不會出意外的。”謝凝頭也不抬地說道,“太尉會派人護送的。”

  段昀的話便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陸離,陸離也低頭喝著茶,便又擔心道:“即便如此,那是先帝流放之人,孝道不可廢,陛下若是將宋大人赦免,恐怕御史一派有話要說。”

  “那就趁著朕登基,大赦天下,再讓宋明璋對朕來個救命之恩。”謝凝道。

  段昀不禁笑著搖了一下頭,他這個表妹,分明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卻還要叫他過來“議事”,難道就為了將他擺在這裡硬咯太尉麼?

  “陛下。”陸離顯然就是這麼想的,他將茶盞放下,道:“既然陛下已下旨,容臣離宮安排一二。”

  早上還不肯放人的謝凝此刻一點也不遲疑,反正她早上留著陸離也不過是製造個機會,為了是將馮氏給弄進宮來、捏在手上。“去吧,祿升,送太尉出宮。”

  一口氣將兩個人都打發出去了,也不知要同段昀說什麼。

  陸離冷著臉離開了紫宸殿,祿升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邊,輕聲道:“請太尉放心,奴必定護得老夫人周全。”

  陸離停下腳步,道:“不必,有這個功夫……”

  還不如幫他多盯著謝凝與段昀呢。

  這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

  兩年夫妻,陸離是親眼看著謝凝如何從一個冷言寡語的木頭孩子長成如今這囂張玲瓏女子的,他清楚謝凝,她個性純良。她心中還有恨意,若是林翎兒在她手中,早被千刀萬剮了,但對於一個老婦人,她卻下不了手。所以,即便是用了手段將他的母親抓了去,也不過是拿來嚇嚇他而已。

  因此,陸離並不氣她將他的母親抓到宮裡,他生氣的不過是謝凝用這種手段與心思對付他而已。只是他也清楚,如今除了給她利用,沒有其他的辦法能消除她心中的怒氣。

  嘆了口氣,陸離揮手讓祿升退下,在紫宸殿外上馬,騎著獅子驄離開了皇宮。

  回了侯府,進了書房,他書房裡卻有個人。

  陸離一肚子心事,便沒看仔細,只道:“我已無大礙,你回驍騎營去……”

  “我不回去!”葉睿圖道,“我要在你這侯府里住兩天!”

  陸離整理袖口的手便停了下來,轉身看了葉睿圖一眼。

  “我……”葉睿圖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也不知怎麼搞的,他那張白淨的臉上青青紫紫,活像開了個染料鋪一樣。

  陸離眉頭也沒動一下,當下衣服也不換了,上前提著葉睿圖的衣領就往外走。“回營。”

  “我不去!”葉睿圖掙扎,“你無緣無故地去兵營做什麼?”

  “奉旨傳令驍騎營,布置登基大典上的護衛之事。還有……”陸離的腳步一頓,“看看它。”

  葉睿圖趁機逃脫了他的魔爪,整頓衣冠,努力變迴風度翩翩的葉智囊。“小心再被撓一爪子。”

  陸離卻不再接話,策馬離開京城,逕自往東邊去。行了不過二十里,一座堡壘便在山間出現。哨塔上的士兵遠遠地見了雪白的獅子驄,忙傳令道:“是侯爺——侯爺來了!快開門!”

  沉重的閘門緩緩地打開,獅子驄輕巧地上了踏板,沿路將士們不住地叫道:“侯爺!”“侯爺安好!”

  陸離微微頷首,在一處鑿開的山洞前停下,問道:“近況如何?”

  “回侯爺的話,餘毒都清乾淨了,只是凶了許多。”守衛的黑衣女子道,“您看是否……”

  “不礙事。”陸離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吩咐道:“儘早裝好。”

  “是!”

  第48章賀禮

  謝凝讓驍騎營來護衛登基大典,倒不是怕中途出什麼意外,畢竟對於權臣來說,年幼的皇子和女帝一樣軟弱可欺,容易利用。暫時,權臣們還沒想過將她從皇位上踹下去。

  她防備的不過是陸離帶著驍騎營踏平皇宮,所以才讓羽林衛留守宮中,拿捏住陸離的死穴。也仿佛幸虧她出了這麼一招,在她為了登基之事忙得暈頭轉向時,陸離並未給她搗什麼亂。

  一切風平浪靜,轉眼之間便是登基之日。

  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十二月初一。這一天仿佛確實不錯,京城累積了一個月的雪在這天都融化了,天晴日朗。謝凝穿著厚重繁瑣的禮服,臉上始終保持著肅穆威嚴的表情,從頭到尾將儀式走了一遍。

  先是祭天,接著祭祀太廟,追尊四代考妣,然後告祀社稷。這就幾乎在皇城裡走了一遭。接著回宮,將大裘冕換成袞冕,移駕含元殿,禮部宣讀先帝的傳位詔書,新帝做做樣子重新接過傳國玉璽。接著禮部再宣讀新帝的繼位詔書,追封先帝,冊封大臣,大赦天下。接著便是升御座,新帝正式坐上含元殿的龍椅,百官上表稱賀。

  到了這一步,新帝便是這個王朝的真正主人,萬人之上。最後,新帝再次將袞冕換成常服,晚上賜宴群臣,接受群臣的祝賀。

  “呼……”謝凝回到紫宸殿便不想動彈了,哀嚎道:“朕渾身骨頭都酸了,這還要陪群臣喝酒,世上哪有這樣苦命的皇帝?”

  蘭橈不禁抿嘴笑了,與瓊葉並一群宮女們合力,將軟成一把絲綢的女帝架起來,為她換上常服,將她梳洗好。末了,蘭橈還問道:“陛下,可要將步輦抬進來?”

  肩輿可在室內行走,到了紫宸殿外再換鑾駕。

  謝凝聞言不禁笑了,她許久未曾有過這等被寵溺的感覺了,十分享受,只是不容許自己沉湎,她嘆了口氣,從錦榻上站了起來,道:“起駕吧。”

  蘭橈看著方才還蔫蔫無語,恨不得連睜眼睛也叫人服侍的懶散女子,只在這一站之間就變成了含威不露的女帝,心中只是讚嘆,揚聲道:“吾皇起駕——”

  謝凝在眾人簇擁下離開紫宸殿,登上鑾駕之時,還看了守在門外的夏侯淳一眼。夏侯淳點頭俯首,謝凝便安心離開了。

  登基大典乃是一國大事,賜宴自然在含元殿。月上梢頭,含元殿中群臣已就緒。陸離站在丹墀之下,只聽禮官高聲傳道:“陛下駕到——”便與群臣跪下,山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邊傳來窸窣聲,陸離抬頭,只見她嚴妝而來,一頭青絲部分挽在頭頂做高椎髻,剩下的盡數挽在腦後做圓髻,不垂一絲。高椎髻上戴著一隻小小的鳳釵,鳳頭朝里,細長精緻的鳳尾卻順著高椎髻蜿蜒而下。高椎髻正中插著一把八寶白玉梳,邊沿盤踞著一條金龍,無言地暗示著她的身份。除此之外,鬢角各一隻金鑲玉梳左右相對,圓髻上是六支嵌瑪瑙鏤金花對釵。

  她脖子上戴著一條嵌珍珠寶石項鍊,項鍊由嵌著珍珠的鏤空金球與圓柱狀的瑪瑙交替串聯而成。項鍊下端是一個圓形金飾,當中鑲嵌一枚晶瑩的雞血石,金飾下方垂著一枚水滴狀青金石。青金石下邊便是她赤色的訶子與藕色高腰襦裙,外罩赤金繡盤龍雲海的錦緞大袖衫,手上挽著大紅紗繡鳥銜花糙紋的披帛。

  這高椎髻、鳳釵、訶子、襦裙,若是京城世家的其他女子穿起來也尚可,依舊是一副高華氣度。但那雲海盤龍赤金大袖衫往外一罩,金龍八寶白玉梳往頭上一壓,便生出了一股皇家氣度,如丹鳳朝陽般氣度華嚴。

  陸離一直清楚她的容貌秀美,只是從來不知道她除了嬌柔與楚楚之外,還能有這樣華貴的樣子,一時竟有些痴了,差點沒聽到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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