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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軫坐在棗紅的駿馬上,回頭看著遠去的城門,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城牆上,現出一個人影,迎風而立,修長挺拔,眉高目遠。

  他眼一熱,認出那人是七皇兄。

  此時的天已灰亮,昨夜的一場雨泥濘了地面。空氣中霧蒙蒙的,涼意帶著寒氣,兄弟倆遙遙相望,默默的告別。

  憶起幼時,若不是七皇兄,只怕自己早就餓死了吧。

  那吃人的後宮之中,太監宮人們都不是善茬,他與七皇兄一樣,生母不在。七皇兄年長兩歲,尚能弄到吃食,那時候的他,就像是皇兄的孩子,走到哪裡跟到哪裡。七皇兄把自己的吃食,分出一半餵給他。

  如果沒有七皇兄,他不過是眾多早夭皇子中的一人。

  他調轉馬頭,拉著韁繩雙手作揖,身子深深地彎了一下,在心裡無聲地說著珍重。

  腦海里,響起七皇兄說過的話,“到了邊關,安穩下來後不宜急功冒進,取信霍備為主。霍備的父親是國師的親信,他爺爺是前朝的輔國大將軍。霍家自元朝開國以來,都鎮守在邊關。霍老將軍已經去世,霍備與其祖父和父親不同,此人頗有主見,亦不泛有些熱血忠膽。你取信與他,對將來圖謀起事有利無害。但為兄還有最後一言,此言你當謹記在心,國師一日不死,一日不可舉事。”

  這番話,他將永遠銘記。要是他等不到,還有他的兒子,他的孫子。總有一天,這天下會掃清濁霧,重歸清明。

  第58章 她是誰

  迎親的隊伍繼續前行,踏著泥濘,伴隨著馬車中大公主無聲的淚水,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晨色中。

  一個公主而已,元朝和親的公主太多,上一代公主們有過得好的,有死的無聲無息的,誰會記得她們。

  不說朝臣們,連百姓們都極少有人談起,見怪不怪的樣子。甚至他們還歡天喜地拍手稱好,只要公主去和親,邊關就不會有戰事,就算是日子過得艱苦,總比戰火連天的好。

  現在邑京城中談論最多的是國師的大婚,比起晟帝封后的隨便,國師此次大婚決定大肆操辦,禮部的人忙得腳不沾地。

  至於宮裡的一個貴嬪沒了孩子,更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落下的胎是個皇子,陳嬪哭得死去活來。她千盼萬盼就盼著有個皇子傍身,好好的養了近四個月,誰知還是沒有保住。

  德妃被她哭得頭疼,本就煩躁的心越發的按捺不住,“哭什麼?沒生出來也好,他還不知什麼是痛,要是真的生下後再夭折,平白多遭一份罪!”

  陳嬪被她一喝,連哭都忘記了,慘白著臉,瞪著無神的大眼望著她。

  不過是一夜之間,德妃保養得宜的臉衰老了不少,梳得光光的髮髻上有幾根銀絲,突兀地藏在發中,都沒顧得上拔掉。

  是了,以皇后的為人,就算是孩子生下來又如何?

  陳嬪雙肩無力地垂下,靠在床頭上,原本就無神的大眼,一下子黯淡成死灰般。

  不止是德妃陳嬪,宮裡所有的女人們都消停了。她們不由得想到陛下是怎麼登的基,各自心驚膽戰著,縮在自己的宮裡,生怕觸了皇后的霉頭。

  城門外,那些流民開始躁動難安,罵罵咧咧的,吵成一片。

  自霜降過後,凍死餓死的人多了起來。城中遲遲不見有人出來施粥,眼看著一天一天的變冷,要是再不弄到過冬的食物,恐怕大多數人都挨不過年。

  以前城門卯時開酉時閉,現在整天閉著,唯午時開一個時辰,仔細盤查過後再放行,就是怕流民湧進城中。

  城內,一切如常,世家官員都在為國師的大婚做準備。走在街上,人頭攢動,一派歡喜,繁華依舊。

  “這是要開始了嗎?”芳年問自己的男人。

  算時間,比前世早了些。但她重生以後,變數太多,她懷疑許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何況現在還多出了一位皇后。這位屠戶女,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元翼垂著眸,修長的手指伸在熏籠上面烤著火,火花把他的手映得通紅透亮。

  國師這次尋了一把好刀,那屠戶女愚昧無知,偏性子狠辣。天不怕地不怕的,後宮很快就要被她攪得血雨腥風。

  一旦她真的生下嫡子,怕是連陛下都要讓位了。

  “怕不怕?”他問。

  “怕的,我怕宮裡的爭鬥會牽連到你。”

  “本王既然能活到現在,就能再活幾十年。”

  確實,前世里,宮裡的皇子都快死絕了,他依舊活得好好的。她想著,許是他一直孤身,膝下無一兒半女,才讓國師放心。

  但十王爺有兒有女,還被封了護都王,頗有些不合情理。此次十王爺護送大公主出使和親,若是上輩子的事情沒有意外,他應該不會再回京,國師怎麼就能輕易放過呢?

  前世里,國師一死,十王爺的兒子就反了奉帝,登基為帝。

  看著像是國師早就能料到似的,他似乎故意任由護都王坐大,與奉帝互相殘殺。她凝著眉,腦子裡豁然開朗,莫非這才是國師放過十王爺一家的理由?

  國師這人,生前把元氏皇族死死地攥在手心,死後還要他們手足相殘,這人的心是什麼做的?

  “王爺,十王爺離了京,十王妃還在京里呢,他們怎麼辦?” 芳年不過是多問一句,她知道十王妃同是去了邊關的,至於是什麼時候去的,上一輩子的自己哪裡會關心這些。

  他抬起眉,修長的手輕輕地覆在熏籠的雕花處,遮住那艷紅的光。

  國師手段陰狠,武功出神入化,放眼天下,不可能有對手。以是,這樣的人往往極為自負。

  天下和朝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自認為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親自動手,對於沒的威脅的人,根本不放在眼裡。

  就連屠殺皇子這樣的事情,他都尋到了棋子。要是自己所料不錯,國師現在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尋求福星,長生不老。

  芳年見他半天沒有說話,試探著喚了他一聲。

  他看了過來,淡淡地道:“不會有事的。”

  這話是安慰她,亦是寬慰自己。

  夜晚丑正時分,玄機院內靜悄悄的,內室中滅了燈,他的耳邊,響起的是她細微綿長的呼吸聲。一抹微光從雕光窗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搖曳飄忽,窄窄長長的。

  突然,空寂中傳來一聲“咕”響,像是什麼鳥叫,或是貓鷹什麼的。他望著懷裡睡著的人,輕輕地抽開自己的手,下床快速地穿衣出去,片刻間消失在王府的西南角。

  黑暗中的王府越發的空蕩,堪比塵封了許多年的古宅,無人居住的各處院子黑壓壓的,像一個個張著口的山洞。他的黑靴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一聲接著一聲,又快又急。

  一處無人居住的屋角下,一位男子的身影現了出來。

  “七王爺,某恭候多時了。”

  元翼停住,看著那人的身影。那身影走出來了一些,暗光中,面容模糊,極其平平無奇的長相。

  “你約本王出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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