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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靖眼光微沉,看著那巍峨的群宮,紅漆高牆阻擋他的視線,抿嘴,一言不發。

  端王前腳出宮,顧王后腳便入宮了,夏成蹊尚在殿內小憩,也不知睡了有多久,仿佛有所察覺,冷不丁驚醒,睜眼一瞧,顧王正坐在案前,批閱著奏摺。

  夏成蹊驚訝道:“皇叔,你怎麼來了。”

  顧王沒有停筆,只是一邊在奏摺上書寫著什麼,眼皮也不抬,冷聲道:“聽說你今日想將端王身邊的一名侍衛留在身邊?”

  夏成蹊朝他走近的身子一頓,看了眼立在一側的路福,勉強幾分笑意,走過來,道:“皇叔可是生氣了?我不過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顧王放下筆,看向他,一字一句問道:“真的只是說說而已?”

  夏成蹊面有尷尬之色,路福悄然退了出去,一時之間大殿之內獨有兩人,氣氛一時靜得有些可怕。

  “瑾玉是見端王身邊那侍衛武藝高強,所以想留下,並無其他的想法。”

  “武藝高強之人皇叔府上也有許多,瑾玉若是想挑兩個人,大可向我明說。”

  夏成蹊心中不快,顧王的人一向循規蹈矩無趣得很,他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

  但他也不想與顧王有太多的衝突,悶聲說了句好。

  顧王如何聽不出他話語中的不情不願,看著他,“不服?”

  夏成蹊第一時間沒有說話,想了片刻,也認真看著顧王,“皇叔,瑾玉不想騙你,我不願意。”

  “為什麼?理由。”

  夏成蹊斟酌著詞彙,謹慎道:“皇叔,我不想騙你,我知道,這個皇位是皇叔讓給我的,是皇叔讓我坐上這萬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如果這個位置我只是一個傀儡,我寧願回顧王府,當皇叔的瑾玉,不要當這孤家寡人的皇帝。”

  顧王眼眸微沉。

  夏成蹊在顧王身側蹲下,仰頭看著他,“如果皇叔只是想讓我當個傀儡皇帝,將我像物品一樣束之高閣,那我不要這個皇位,皇叔,您以前很疼我的,是皇叔您把我帶出冷宮,也是皇叔將我從皇后的手下救出,為什麼現在對我這麼殘忍,看我孤身一人坐在皇位上,孤立無援,皇叔忍心嗎?”

  夏成蹊將頭靠在顧王腿上,雙手死死環住顧王的腰際,“其實瑾玉知道,皇叔比我更合適當這個皇帝。”

  “瑾玉……”顧王深深嘆了口氣,“可是怪皇叔不給你一點實權?”

  夏成蹊搖頭,“實權我不在乎,我只是希望皇叔可以給我一點自己的空間,路福是您的人,白芷也是您的人,放眼望去,全天下都是您的人。”

  顧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彎彎繞繞,不過為了一個人而已,輕輕捏著夏成蹊下顎,道:“可是本王是你的人。”

  夏成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顧王失笑,“怎麼?本王是屬於瑾玉的,這句話,不對?”

  夏成蹊倏然起身,跨坐到顧王身上,捧著顧王的臉,狠狠親了下去,“對,皇叔是瑾玉的人,皇叔是屬於瑾玉的!”

  大起大落的情緒登時讓顧王哭笑不得,“是,屬於你的。”

  夏成蹊見他開懷,小聲道:“那……那個侍衛……”

  顧王的臉瞬間又沉了下來,“瑾玉是覺得本王管你太過,連個小小的侍衛也要橫加阻攔?”

  “不是,我只是覺得,並不用這么小題大做,不過區區一個侍衛而已。”

  “小題大做?區區一個侍衛?”顧王冷笑了兩聲,“那你可知道那武藝高強的侍衛是端王的?”

  夏成蹊低下頭,“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那侍衛來歷不明?”

  夏成蹊越發抬不起頭來了,“我知道。”

  “既然知道,還要將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身邊,皇上莫非就不怕某天他……”

  “不會的!”夏成蹊急忙解釋,“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顧王眼眸陰沉,語氣強硬了幾分,“不會,瑾玉為何如此篤定?”

  面對顧王的質問,夏成蹊無言以對。

  什麼事情都能坦白,唯獨這件事,不能說,這是他的秘密,立身於世的秘密,若是告訴顧王,原來的瑾玉早已死在八年前,自己不過鳩占鵲巢為攻略任務而來,他會如何看待自己?

  見夏成蹊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顧王將人挪開,倏然起身,“此事到此為止,那個侍衛,微臣不想見他出現在宮中,還望皇上三思。”

  “若是朕一意孤行呢?”

  “那微臣,也只好領命。”

  四目相對,疲憊不堪。

  這是夏成蹊第一次覺得活得如此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的在顧王面前笨拙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即使你知我知,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感覺隔著天塹,橫在他和顧王之間的,不止是那謂之可言、又不可言的皇位,不可言又可言的權力,還有他深藏在心底那獨屬於自己的秘密。

  “皇叔真的覺得瑾玉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侍衛?”

  顧王垂眉不語。

  夏成蹊苦笑一聲,落寞的站在一側偏過頭去,看著案前堆積的奏摺,壓抑和隱忍充斥眼眶,逼得他眼圈微紅,一層薄霧籠罩,一開口,便帶了些許的泣音,“瑾玉知道了,皇叔請回吧。”

  這副委屈落寞的模樣落在顧王眼中,瞬間便讓他舉手投降,心肝似乎絞得生疼。

  為他著想為他好,讓他在皇位之上高枕無憂,莫非真的錯了嗎?

  可是這和在顧王府有何不同,同樣都是被保護,不過是換了個身份而已,為何你偏偏那麼介意!

  這些年逼你自立自強,我在一日你尚且安穩一時,若是我不在了,你又該如何是好?

  啪嗒——一聲脆響,一顆眼淚砸落在奏摺上,夏成蹊顫抖著手狠狠擦拭著眼眶,堅強又倔強的背對著顧王,削瘦的肩膀微不可聞的發著抖。

  顧王所有的堅持在瞬間分崩離析,什麼自立自強!什麼我在一日你尚且安穩一時!即使有一天不能再護著你了,那也到時再說!

  上前幾步,一把抱住他,親昵的親著夏成蹊的額頭,“好了好了,皇叔錯了,往後瑾玉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吧,皇叔再也不干涉了,不管是想親政還是納後,皇叔都不管了,皇叔把手裡的權力全都交出來,好不好?”

  這聲音明明安撫人心,甚至還帶些討好的意味,夏成蹊原本止住的眼淚如今卻是再也忍不住了,顫抖著手去擦,反而越擦越多。

  “都給你都給你,無論瑾玉想幹什麼都可以,你若不喜歡路福,就砍了他,不喜歡文丞相就貶了他,那個侍衛你想如何便如何,皇叔把兵權都給你,好不好?”

  夏成蹊瞬間從哽咽到抽噎,說話斷斷續續,卻竭力鎮定,“誰……誰要你哄我,我才……才不要你哄我,你今天這時候哄了我,明天……明天或許又改變主意了,我不要相信你了。”

  顧王將人摟在懷裡,夏成蹊掙扎著,“我不要做這個皇帝,沒一個人真心對我,就連你也離我遠遠的,我不要做了,我寧願去冷宮,也不要這個皇位。”

  顧王摟得更緊了,“好了好了,乖啊,不做了不做了,瑾玉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當皇帝了。”

  夏成蹊在他懷裡泣不成聲,一邊痛恨自己如此軟弱,一邊又痛恨自己如此眷戀依賴,將頭悶在顧王肩胛處,哽咽道:“皇叔,瑾玉不想一個人住在這。”

  心疼只要是露出了端倪,便是再也無法硬下心來。

  “好,皇叔陪你,不會再讓瑾玉一人住在這的。”

  夏成蹊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看著他,“真的嗎?”

  顧王心疼得給他擦眼淚,“真的,今晚本王就搬進來陪你,不會再教你一個人了,可好?”

  “不騙我?”

  “當然不騙你。”

  夏成蹊將眼淚全擦在顧王衣服上,“好,那瑾玉就再相信皇叔一次。”

  顧王拍著他後背,見他眼睫低垂,似有疲憊之色,“累不累?”

  夏成蹊點點頭。

  “你先睡會,皇叔去交代些事情。”

  夏成蹊摟得他更緊了。

  顧王笑道:“放心,皇叔一會就回來。”

  夏成蹊看了他一會,仿佛在思索他有沒有騙自己,好半響才點頭。

  顧王將人哄到睡著了,這才退出乾清殿,回到顧王府,大殿中疲憊揉著眉心,殿外有人走進,至案前,恭敬道:“啟稟王爺,屬下無能,那侍衛身份未曾查明。”

  顧王抬眼望著房梁,“算了,不必查了,西北來的,猜也該猜到是誰。解藥一事辦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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