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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的心悸驀然綻出,一絲暗涌的恐慌不祥地盤旋在心底。

  “殺了他。”

  葉辭轉身時,身後的影督最後的聲音入耳。

  “恭祝宗主,今日之後,斬塵緣,得證天演……”

  後面的人與事,葉辭不記得了,只記得混混沌沌地推開門後,入目的紅燭後,阿瓷正背對著他,將委地的長髮徐徐盤起,見他來了,竟笑得好似從未與他有過隔閡一般。

  “你……”

  “葉辭,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

  惻然的燭火下,伊人如畫,一如他經年隱秘的夜夢。

  “阿瓷,別這樣。”

  阿瓷笑了笑,道:“坐下吧,我還有很多話想同你說。”

  葉辭想去抓她的手,卻只觸見她冰冷的衣袖,上面密密的刺繡,仿若一針針鋼刀,一碰,便知道它的主人已然心力交瘁。

  葉辭閉上眼道:“你若熬不過,我用藥讓你把這段忘了。”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阿瓷將杯中斟滿酒,推至他身邊,眉眼笑得溫婉,“葉辭,我聽說,你從沒有賭輸過,要不要和我賭一賭?

  “你想賭什麼?”

  “你說過,我嫁人時,總是要殺人的,還從來沒有殺不了人的時候。這裡有杯酒,叫做同心,你若飲之不死,我可以如你所願,昧著良心盡棄前嫌。”

  葉辭當然知道“同心”是何物,那是連他也未曾嘗試一解的毒。

  “殺了我,你就能心安了?”

  “殺了你,我就死心了。”

  “當真這般恨我?”

  “造業者,自受業。”

  她眼底滿是他所無法理解的繾綣,那似乎並不是一個殺人者應有的目光,更多的仿佛是眷戀。

  “好,我若死了,記得躲得遠遠的。”

  冷酒入喉,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烈性,而阿瓷面上的神情亦未有什麼變化,而是起身去打開窗戶,讓窗外的疏星與冷月照進來。

  “……你過來,讓我靠一會兒,我困了。”

  葉辭依言走過去,這是那之後她第一次主動靠近,耳朵貼在他心口處,靜靜聽了一會兒,便笑了起來。

  “我以前總覺得你的心是涼的,不會軟也不會動,現在總算聽到了。”

  “剛剛我還在想,索性一走了之,哪兒都好,只要與你無關。”

  “我是很惜命的,人活著只有一次,就算是轉世投胎,也和這輩子再無干係了。可看著你,卻覺得到此為止也好——”

  葉辭本是沉默著等待毒發,心口處的濕意是她的淚,直至不祥的血腥傳來,葉辭猛然抓住阿瓷的肩膀,入目所見,唇角血紅已染深了嫁裳。

  “……阿瓷?”

  阿瓷輕輕扯住他的衣袖,口中話語破碎。

  “都說了……我嫁人,總是要死人的,我都嫁給你了……交杯酒,怎能獨你一人喝。”

  晚了。

  他連驚慌的時間都沒有,她就決絕地離開了。

  “那杯酒里到底……”

  “我下了毒的……”蒼白的面容上,唇角微微上揚,阿瓷輕輕貼近了他心口,“我把毒下在你心裡……我……先走一步,你要比我晚些,再晚些,別跟著我。”

  手指下的脈搏越來越弱,一片麻木中,葉辭終於意識到了。

  她要用這種方式和他了斷了。

  “……我不會喜歡一個死人,你走了,就換我恨你了。”

  阿瓷看著他,虛弱地細聲道:“可是我喜歡你呀……多看我一眼好嗎?你可以忘了,忘了也好,我走了,願你扶搖直上,再無微末凡塵擾心……”

  檐下的風鈴靜了,葉辭為她寸寸拭去面上的血跡,看了她許久,笑容依稀,心口處卻慢慢感到了被蝕出一個洞的折磨感。

  直至天邊藍色的薄霧升起,有人扣門,見了此景,小心翼翼地問僵坐在阿瓷身旁的人。

  “宗主,可……”

  “無事,葬了吧。”

  “那這酒?”

  “有毒,別碰。”

  ……

  阿瓷走後的第一天,葉辭沒有流連於任何事,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第二天、第三天……一年,相安無事,人們以為他忘了,只是覺得他更疏情了而已。

  兩年後,整個朝廷開始由著易門的大計開始傾頹,無需天演師再操煩時,葉辭開始做起了夢。

  有時是白日,有時是深夜,斷斷續續地想起了很多事。

  中秋時,有了一個放河燈的習慣,放河燈時,身邊沒有人,他卻會莫名說起話。

  第四年,他忽然想起之前答應過畫一萬張畫,提筆時原以為要想一想,回過神來後,卻發現畫中人的眉目和夢中的分毫不差,他燒了第一張畫。

  第七年,稽城已經在戰亂中被摧毀,有外地人在重建的地方開起了一家酒肆,那酒肆的酒,味道熟悉得讓他厭惡。

  第八年,他遇見了一個禪師,問他是不是已經忘了舊時的業障,禪師讓他提筆再畫一張,畫中人的面貌,依然是沒有消退過半分。

  第十年,他得了心疾,時常會生出幻象,旁人說他瘋了。

  第十二年,他回到了阿瓷已青草萋萋的墓碑旁,獨酌了一夜,再也沒有醒過來。

  直到許多年以後,乃至於青冢都被青山埋沒,江山有了新主,世間再也沒有他們一絲一痕的蹤跡。

  那一年,陳舊的易門迎來了一個落拓的少年人……

  “我自幼時起,從來只會做同一個夢,夢得多了,也就成了魘。所幸的是,這一回是殊途了。”

  第157章 大逆不道

  “……她生前, 我待她用情幾何, 心中並無計量,只知她逝後……此後的歲月都成了消磨。”

  一柱煙華裊然散入佛像眉眼下,佛前靜坐的人, 掩不去一身的疏淡,似乎仍是如往日那般籌謀在胸, 但細一看, 淡色的眼底卻是一片空寂。

  站在背後侍立的灰衣人對這種場面見了許久,嘆道:“宗主,斯人已逝, 也算得你勝了這局,為何還不能放下?”

  “你覺得我贏了嗎?”

  “就結果而言, 多年成障的舊容歸塵,這一頁也該是掀過去了。”言罷,灰衣人聽著葉扶搖輕笑一聲, 那笑聲說不出地嘲諷, 又改口道,“此事既為趙玄圭擅作主張, 屬下願為宗主清理門戶。”

  “我從沒說過玄圭做的不對, 他甘為棄子,我又怎會拂了他的心意。我所惱者, 只不過是這東楚亡國的最後一步棋,由他替我操刀,世局的周折便雕琢得過於粗礪了。”

  灰衣人困惑道:“為何?”

  眸中的空寂微微斂起, 一張口,又是重重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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