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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陸棲鸞被他所殺,誰會為她報仇?”

  灰衣人道:“陸侯在時,交情錯綜複雜,這便多了……遠的不說,便是前日疑叛的封骨師,也多少會和趙玄圭結下樑子。”

  “師命是個閒散人,比起殺人更喜歡收屍,他會給我找些小麻煩,但絕不會正面對上趙玄圭。與陸棲鸞交契之人里,唯有一個人,根本不在乎東楚的存亡,更有能力,人趙玄圭活不過今夜。”

  灰衣人將印象中的人濾過一道後,愕然道:“可這蘇將軍不是向來是朝廷的死忠——”

  “說起來都是陳年舊聞,東楚朝中都知道的事——你還記得其父?”

  “當年在北境血屠匈奴三百里,曾被奉為軍神,後歿於沙場,有傳聞說,其父被匈奴捉去後歸降了,如今在匈奴位比副汗,莫非……這是楚皇為穩定匈奴設下的棋子?”

  “楚皇之所以遲遲未能一統,多數原因該是歸咎於識人不清又多疑,逼得一個東楚人,十數年來活得宛如匈奴質子,到底是少年人,心中又豈會無恨?”

  灰衣人這才了……陸棲鸞被趙玄圭所殺,蘇閬然勢必要因恨復仇,他是何等的狠人易門上下高手眾多,自然已領教過,想殺趙玄圭不過動念之間,但皇帝又豈能容他這般無視法度,只要這邊稍加動作,一旦蘇閬然今夜死在朝廷手中,本就因王儲被害而點齊了兵馬的匈奴,定會揮師中原!

  西秦、南夷、匈奴,加上陸棲鸞死後,朝政被左相把持,東楚已是回天乏術。

  思及此,灰衣人心中激越,顫聲道:“謝宗主……為易門籌謀多年,奪國大計已定!易門又可綿延百載!”

  “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葉扶搖淡淡道,“小聲些,莫驚壞了這柱魘香。餘下之事去交給宋睿辦吧……如果他那把老骨頭還撐得住。”

  “是。”灰衣人轉身告退,走出兩步後,又回頭,不忍道:“宗主,密宗魘香久溺易危命,還請……”

  佛前的人,徐徐閉上眼,道:“人過於痛苦時,佛門是個很適合逃避的地方。相似的臉都走了,待我這雙眼廢去之後,怕是再也見不得她生得什麼模樣了,就容我……多懷想一時吧。”

  ……

  夙夜,皇城晦暗。

  皇族的防衛不過如此,而趙玄圭卻覺不夠。

  他經歷過的事那麼多,唯獨不敢和葉扶搖賭生死。

  “趙卿,如此惴惴,此子落在這兒,你這劫材怕是要輸定了。”

  懸於棋盤上的白子微微一顫,趙玄圭收回手,道:“臣棋藝不精,讓陛下見笑了。”

  趙玄圭是想保命的,他不知今夜他的命能不能保得住,但至少皇帝身邊,是他覺得最安全的所在。

  ——只要他待在這兒,就算蘇閬然知道了,難道還能在太上皇面前殺人?

  太上皇把玩著手上的棋子,語帶追念:“趙卿這模樣倒好似讓朕想起從前之時……那時候趙卿與朕一樣,雄心勃勃欲踏平九州,做了許多事,善惡皆有之。那時當真是年輕,什麼都想要,得不到,便覺得不甘,貪得更多,負義更甚。”

  趙玄圭道:“陛下言重了,如今倒也不怕坦誠,彼時我雖為易門之人,心中卻是對陛下十分敬服。時常想著若生為楚臣,能輔佐一代雄主倒也不枉此生。”

  這番逢迎入耳,太上皇也只淡淡一笑之,道:“朕是個有心無義的君主,待臣下最是如此。趙卿知不知,朕養臣子,如養虎。”

  “陛下何出此言?”

  “相對於秦人而言,楚人性情溫和,不願與人爭端。朕的臣子中,曾有一人,雖勇猛勝虎豹,卻只願守土不願開疆。朕為逼出他的凶性,讓他留下妻兒,假降於匈奴,至今已有十數年,換作尋常人家,只怕早已叛離。”

  趙玄圭神色一凝,垂首道:“匈奴右賢王之事,臣也有所耳聞。見蘇將軍如今震怖三軍之態,其父當年軍神之姿,可想而知。”

  “蘇淵渟是個老實人,他兒子同他一樣,可越是老實的人,朕反而要容著他,由著他。”

  聽太上皇話里的意思,趙玄圭心頭一冷,知道太上皇怕是已知曉蘇閬然今夜要來殺他,唯恐性命難保,當即跪道:“此子心性殘忍好殺,早已與那罪婦混同一黨,陛下既然擔心他二人結黨以臣壓君,何不藉此機會斬草除根,以正皇室威嚴?!”

  “趙卿。”黑子落回到棋盒中,太上皇闔目道,“你動手殺陸棲鸞前,也該當想一想後果。縱然今夜朕為了保你,殺了蘇閬然,那明日呢?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年輕一輩的臣子,因她一死,大願俱崩?”

  “陛下,人死不能復生,而生者尚有心力報國。”

  易門就是巧舌如簧這點,最討上位者的喜歡。

  說話間,門外有內監來報:“陛下,蘇將軍深夜入宮請求面聖,可允他一見?”

  “哦?這麼快便來了……看來陸卿已飲恨,璽心這回怕是要傷心了。”微微一嘆,似是惋惜,太上皇隨後道,“讓他進來吧。”

  趙玄圭冷汗俱下:“陛下!此子攜殺而來!”

  太上皇卻是苦笑一聲,道:“朕昔年也算得上半個性情中人,生離尚且煎熬如斯,何況死別之痛,再者,朕說不讓他進來,他就會乖乖在外等著嗎?趙卿若不願見,且去屏風後暫避吧。”

  趙玄圭臉色陰晴不定了片刻,一抱拳走入後面屏風。

  夜風蕭冷,簌簌吹拂間,似是下起了雨,那雨透過宮殿冰冷的窗楹,隱約顯露出一絲血腥。

  “……蘇將軍,請……解劍入宮。”

  殿前侍立的侍衛這半生為東楚的臣子解過無數次劍,這一次,卻是最恐懼的一次。

  見面前的人不動,侍衛強忍下心頭的畏懼,道:“……蘇將軍?”

  回答他的卻是入手一沉的刀,壓得侍衛險些沒能站穩。

  “無妨……左右都是要髒了手的。”

  門軸嘲哳聲響起,太上皇本是要說些什麼,抬眼間卻覺雨霧自殿外吹入,目力不清的眼睛望去,隱約看見一人盈滿一身血戮殺氣,踏步入內時,眸光四下逡巡了片刻,方才落在太上皇身上。

  太上皇的眼睛早已因舊疾而損,但對上他目光的一剎,仍然察覺了……那不是一個臣子對帝王應有的目光。

  “蘇卿,深夜請見,有何事?”

  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喑啞,卻又冷靜得讓人覺得戰慄。

  “臣欲請旨殺人。”

  “哦?若朕不允呢?”

  “臣殺人後,自會向天子請罪。”

  已有許久沒有人敢這般向太上皇說話了,天子生怒之餘,不由又笑了一聲:“無天子詔,爾敢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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