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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他說丟了玉,我讓人打撈回來的……走時忘了還他,你回來,是在找這個嗎?”

  半夜回來的寧妻顫抖的手翻開,半塊玉佩躺在她手心。

  “……”

  她說不出話來,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寧妻一邊哭一邊笑:“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你就這麼恨他丟了你這麼多年?你可知我腹中的孩子沒有爹了?”

  寧妻慘笑間,低頭竟將那玉一口吞下,嘶聲道——

  “我不會還你的,他沒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妹妹,你要取,就跟我下黃泉來拿!”

  ……

  漸至晨時,天穹上的雨色卻未歇。

  “她竟下手殺了寧宗恆?”

  一夜鏖戰過,影督在一側為年輕的宗主撐傘,聞言道:“瓷姑娘這是愛重公子,這才違背了血脈天性也要相保,可見情深。”

  “阿瓷待我是什麼心,你倒是比我清楚。”

  “俗言說旁觀者清,公子怎知自己不是當局者迷呢?”

  事已至此,外人的性命,葉辭自然是從不放在心上的,只是阿瓷能為他做到這步,倒是讓他意外了些。

  她不喜殺人,除非門中有命令,她才不得不為之。

  這種某種無可名狀的愉悅,在葉辭推開門的瞬間,卻突然僵住。

  雨一直在下,打在屋檐上,打在庭中仃立在血溪里的嫁娘身上。

  她被人喚過無數次鬼嫁娘,這一回,卻當真如鬼女一般。

  “葉辭,你騙我。”

  她雙眼木然,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

  一身紅衣,卻恍若縞素。

  第156章 溯·同心

  人總是避免不了地, 懷著一個年少時的鐘情。

  阿瓷混混沌沌地想起很多事。

  那一年她母親還在,父兄尚未遠遊, 這樣秋高的時節,應是閒話桑麻, 溫聲笑語。

  後來,庭中的枝葉慢慢枯黃了,父兄走了, 母親的沉疴入骨, 幼時的稚拙還未蛻變便讓浮沉的世事摔得粉碎。

  後來遇見了葉辭……她欠他一條命。

  他是個表里不一的人, 貌似溫和的皮相下,是她所捉摸不透的心思。

  她一連病了數日,待到醒來時,依然是那一聲溫溫淡淡的“阿瓷。”

  阿瓷隱約聽見了窗外對於易門新主關於她的非議,而眼前的人,雖然仍是以往那般模樣, 她卻嗅見了他身上殘留的血腥。

  “……你殺了人。”

  “對。”

  阿瓷疲憊地抬起雙手, 喃喃道:“我也殺了人。”

  葉辭默然, 握住她發顫的指尖,道:“我能辯解嗎?”

  阿瓷掙開他,眸中一片枯寂:“辯解了又能怎樣……左右換不回人命。”

  “你恨我嗎?”

  “……我不知道,只是忽然覺得你我再也不是同路人了。”

  話語落,待他慣常地伸出手時,阿瓷轉過頭避開了他。

  “別碰我。”她說。

  十指驟然繃緊,眼底映出女人疏離冷漠的臉, 葉辭卻是驀然輕笑一聲。

  “若死的是別人,今日你是不是就不放在心上了?”

  “……對,阿瓷的心很小,只裝得下血親,其他的……都是外人。”

  其他的,都是外人。

  他是易門之主,翻手間可令澤國江山同淪戰圖,而今竟只得了一句外人。

  他低聲笑起來,連日的焦躁與隱怒似要忍不住一般:“你當知我是不願你遠我。”

  可笑。

  這個人,她沉湎了許多年,痛極後看來,卻突然覺得這人又是那般陌生。

  “你要我做盡了我憎恨之事,卻又怕我遠離,葉辭,別太貪得無厭了。我不會和你變成一般模樣,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會。”

  她是個柔婉的人,骨子裡卻總是比地底的沉冰還硬。

  慣於用溫文偽裝的人,終於褪去了表面上的矜持,恍如某種冷漠而優雅的野獸,俯身見,傳出情人般的耳語。

  “……可是又如何呢?我把你弄得這般髒,回不去了。”

  ——是不是你喜歡的東西,都非要摧折殆盡,碾成灰,你才干休?

  她被軟禁了起來,這之後的日子忽然失了色。

  葉辭仍是會來看她,與她說話,而她總是想殺他,殺念一日比一日熾烈,每每動手時,卻又無法下手。

  阿瓷沒有忘記,自己有著孩子,她不知道葉辭為何從來不拿這個藉口絆住她,她也不願說。

  後來,就麻木了,她生了病。

  桂子香漸漸消失在寒風裡時,她原以為的小病一日重過一日,這讓她不由得擔心腹中尚未有其他徵兆的孩子。

  葉辭似乎也意識到了她暫時放下了仇,只說會給她一個交代,仍是會隔日來看她,而她從風言風語中聽到的,總是葉辭在殺人的碎語。

  “……瓷姑娘,這幾日用的藥不見效用,需得換些藥了,不知可有其他症狀?”

  “沒有,只是有些腰膝冷痛。”

  年邁的醫者嘆道:“癥結仍是因姑娘心情鬱結,凡是還是看開些好。明日換湯藥時,加少許烏頭沖一衝,希望能有所好轉。”

  阿瓷雖不通醫術,但為了孩子也看過幾本醫書,道:“大夫,別的還可,烏頭……這烏頭是否會對胎氣有所影響?”

  “胎氣?”醫者面上生疑,又仔細把過脈象,肯定道:“姑娘並無身孕,何出此言?”

  “我……沒有過?”

  “姑娘經年累月用避子之物,若想得子,還需半年休養剔去體內藥性,不必著急。”

  “我不急,不急……”

  是她想多了,她和他,原來連這點牽掛都沒有。

  沒有也好,沒有讓這個孩子,負著父母的孽債來到世上……她走的時候也好再無牽掛。

  “瓷姑娘可有不適?”

  阿瓷眉間的郁色卻在此刻好似散了三分,道:“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有時妄念成空,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大夫,請幫我找些針線來,我想繡一件嫁衣。”

  ……

  “天演師布下的天命,從來無假。”

  “死人便合該埋骨土中,為何還要作亂?”

  刃下瀕死的亡魂,奉侍前任天演師的影督看著易門的新主,慘然笑道:“公子多智如妖,可猜得到我與瓷姑娘說了什麼?”

  “你最好莫要勾起我讓你死都死得不痛快的興趣。”

  “哈……公子自己也不乾淨,還在乎我等在後面添了多少柴嗎?可憐瓷姑娘,是以為自己有了公子的骨肉,怕天演師降罪,這才肯痛下殺手。公子回生之術通神,不知可解得了她得知本就無孕之後的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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