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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完全是在趙鄂的意料之中,那一刻他十分平靜,既沒有像時下那些削尖了腦袋往美國跑的夥計們高興得手舞足蹈,也沒有像那些指不定去了之後還幹什麼呢的女孩兒傻冒兒似的激動得流下眼淚。他只是讓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從臉上划過,理也沒理一個追著他問“下來沒下來”的小個子男人,便合上護照悄然離開了。

  為了能較為形象地給日後他的美國朋友們介紹一下中國,趙鄂去了天安門廣場,像他的父親當年乘坐“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爆發時第一趟免費火車來北京那樣,規規矩矩地站在天安門前照了張像。在他看來,這座建於五百八十多年前的皇城之門不但是中國的標誌,而且屬於世界級的藝術瑰寶,無論是她宏大的氣勢和深遠的歷史背景,都讓紐約的自由女神自愧弗如。不過,當那個攝影師按下快門的一瞬間,趙鄂的思緒卻忽然轉到了自己的孿生兄弟身上。他想起他們已經多年沒有一起合影了,而意識到兄弟二人即將長久地分離,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時,心中不免有些愴然。

  儘管如此,拿到一張濕漉漉的“立拍得”照片後,趙鄂還是沒有馬上跟趙湘聯繫,很長時間了,也不知因為什麼,他總是覺著他與趙湘之間存有一些說不出的芥蒂,始終也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們產生嫌隙,對此他時常便感到困惑。此刻,雖然他十分想念已經分別很久的兄弟,卻並不想馬上跟他見面,看著三個風箏愛好者把一條巨龍放飛到了天上,他在長安街上溜達起來。

  向東走了一站地,趙鄂拐去了王府井,經過百貨大樓和東安市場,進了一座規模很大的商業大廈。在一張喬丹的巨幅照片前,他買了兩套款式、尺碼、顏色完全相同,包括運動鞋在內的名牌兒運動裝,打算一套自己帶著走,另一套送給趙湘。跟著,他又乘電梯下了地下超市,選購了一些荷蘭蘋果、泰國榴槤、馬來西亞臍橙等等幾樣兒進口水果作為給他兄弟的見面禮。

  走出商廈,趙鄂繼續在街上躑躅,一直走過台灣飯店、和平賓館和王府飯店,才在燈市西口攔了一輛計程車。拉開車門時,他忽然猶豫了,一瞬間竟然想取消與自己兄弟的見面。然而在司機的催促下,最終還是上了車。

  惟一的一次擁抱

  從燈市西口到定安莊西大街不過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可趙鄂竟然在車上睡著了。這多半與他昨天晚上的失眠有關。整整一宿,在見與不見趙湘這件事情上,他一直難以做出抉擇,天快亮的時候他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心,畢竟他要走了,很多具體的問題還應該當面向自己的兄弟交待一下。

  雖然只是短短的工夫,而且是在大白天,在一輛行駛在喧囂的馬路上的計程車里,他卻做了一個相當可怕的噩夢。他想不起來究竟都夢見了什麼,只記得自己置身於黑暗中,那種黑暗實在令人恐懼,任何自然界裡的顏料絕不可能塗抹出來,幽幽冥冥之中,一些介乎於狐狸與猴子之間的生靈在遠處跑動著。趙鄂不知道它們究竟是什麼,只能驚悚地認為是那便是某些鬼怪誌異里所描寫的魑魅魍魎吧。不過還好,正當這些不可名狀的東西朝他一起奔來時,他恰好被計程車司機叫醒。

  “嘿,先生,您到了。”那人回身搖晃著趙鄂說。

  據我所知,那天趙鄂是在下午的3點到達趙湘的蝸居的。兩兄弟的見面從一陣擁抱開始。如果把兒時的打打鬧鬧排除在外,自打長大成人那天起,這是他倆的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擁抱。

  說起來,那一刻兄弟倆的心境頗為複雜,一方面為自己從對方的身體上感受到的骨肉親情所震撼,另一方面卻又為這種零距離的親密接觸感到不適應,甚至於感到某種難以形容的厭惡。正因為如此,就像他們是同時張開手臂迎接對方一樣,僅僅短短的3秒鐘,二人便又同時縮回手,鬆開了自己的兄弟。

  久未見面,兩位趙先生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竟愣在了狹小的門廳里(你姑且也可以把它稱之為餐廳或者客廳)。

  “怎麼樣,你好嗎?”

  片刻,其中的一位先開了口。另一位跟著便回答:

  “我很好,你呢?”

  “是的,我也很好。”

  就這樣,一番真誠、客氣、多少有些拘謹的相互問候後,趙鄂想起了他帶來的禮物。他先是掏出那些洋水果,接下來是那兩套運動套裝。兩個人在自己的胸前比了比,隨即像八歲的孩子那樣興奮地套在身上。

  認真地系好鞋帶兒,他倆踩著帶氣囊的新運動鞋跑到衛生間。在宅子裡惟一的一面鏡子中,他們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俊秀小生。

  似乎是為了確定哪一個是自己,其中的一個抬起長長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臉;而另一個顯然明白他的意思,馬上跟著效仿,頓時,衛生間裡便傳出趙氏兄弟久已不曾聽見的朗朗笑聲。

  雖然有些猶豫,但在趙湘孩子般的興奮地招呼下,趙鄂還是像他那樣穿著鞋飛身跨上了床。他們一直在暢談,愉快地回憶著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件件有趣的往事。其中不乏奇特,如果不是雙胞胎,其他人絕對難以經歷。

  “還記得那個女孩兒嗎?”一個問。

  “哪個……女孩兒?”另一個反問。

  “就是……那個住民園兒的那個傻丫頭!”

  “你是說……那個讓咱倆給騙了的那個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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