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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下頭,答說:「鄭大人,請恕小臣無知。」

  ……

  建初十五年深秋,諸事紛亂。

  皇帝一病不起,諸子會集京城,各懷心思。昌王既歿,翰林院議諡恭憲,皇四子戚炳靖奉旨行監國事,詔葬昌恭憲王於皇陵。皇二子易王戚炳哲奏請刑、兵二部案查昌恭憲王之死,當廷質證戚炳靖為弒兄之兇手,卻反被侍御史彈劾不孝不悌,隨即被殿前侍衛押出皇城,最終被兵部連夜派禁軍護送回封地。

  朝堂下,文臣清議沸沸嚷嚷。以端明殿大學士、翰林學士承旨鄭平誥為首的百餘名館院清臣,於宮門處伏闕長跪,為昌恭憲王疑案不平而叫屈。

  到了深夜,戚炳靖親至宮門處。

  他走到鄭平誥身前,提燈照了照鄭平誥病容滿面的臉,叫人將他攙扶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返身回宮。

  鄭平誥一路被人帶到昌慶宮中。

  內殿中燭火通明,戚炳靖命人為他賜座。

  鄭平誥望著這十九歲的少年,見其面容之鎮定,知其手段之狠酷,一時胸口湧上諸多難以言述的惋惜與慨嘆,不禁搖了搖頭。

  戚炳靖亦將他望了兩眼,而後道:「我記得小時候,兄弟們都最樂意聽鄭公講經史。往聖故賢,功過千秋,由鄭公娓娓道來,最令人感悟紛紛。」

  鄭平誥道:「四殿下若能記得少時所學,今又何故會變成這般模樣。」

  戚炳靖道:「是我令鄭公失望了。」

  「殿下。」

  「鄭公。」

  「臣想從殿下處求一句實話:昌恭憲王是為何人所殺?」

  「是我殺的。」

  「殿下為何弒兄?」

  戚炳靖盯著他,一時未答。

  鄭平誥嘆道:「殿下天資出眾,自幼深得陛下寵愛,雖後來犯錯被罰出京,可陛下從未將同等的寵愛給予過其他皇子。陛下一朝立儲,非殿下莫能堪此重任。殿下心圖大位,但等陛下立儲則是,何必弒兄!」

  「鄭公今率眾臣伏闕,是欲讓我伏罪?」

  「殿下奉詔監國事,當以仁德治事。敢問昌恭憲王何罪,竟被殿下所殺?」

  戚炳靖站起身,他不聲不響地解開自己的衣襟,將胸腹袒露於鄭平誥面前。那上面有數道交錯的傷疤,睹之驚心。他道:「我殺他,是為了活命。」

  鄭平誥臉色微變,半晌而答:「昌王若有惡舉,殿下為何不告之陛下,由陛下做主?」

  戚炳靖竟彎了彎嘴角。他垂下目光,看向自己腹部的傷疤:「倘若父皇也殺我,我要找誰做主?」

  鄭平誥悚然無聲。

  戚炳靖攏起衣襟:「我在西境邊軍凡三年,大小戰有十數場,從未被敵所傷。我身上的傷,皆拜父兄所賜。長兄殺我,是嫉我妒我,奪了我的命,便沒人能同他爭儲。父皇殺我,是再三權衡之下的不得不殺。我不殺人,何來活路,鄭公教我。」

  鄭平誥嘴唇動了數下,才發出聲:「……陛下,為何要殺殿下?」

  戚炳靖從袖中取出一物,捏在手裡,走近鄭平誥。在他眼前,戚炳靖將手中之物徐徐展開——

  那是一封許多年前的、邊角早已泛黃的軍報。軍報中,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百個人名。

  元烈三十四年夏,七月。

  鄭平誥看清上面的日期,臉色驟變。

  燭光下,戚炳靖的手指向其中的一個姓名,問說:「鄭公,識得此人麼?」

  單姓單名。

  兩個字映著燭光,在鄭平誥眼中變得清晰,又變得模糊。鄭平誥胸口起伏著,他抬頭看向戚炳靖,眼中震盪——

  這個少年,容貌如朗朗清月,身形如勁拔青松,竟肖故人。

  「你……」

  鄭平誥怔怔開口,連失了敬謂都未察。

  戚炳靖道:「此人,便是我的生父。」

  鄭平誥不敢信,更不願信,然卻不得不信——

  二十年前高涼郡一役,謝淳戰死,未婚妻紀氏隨後被納入裕王府中,此事在當年並非秘聞;而後皇四子早產,宗牒有載,更非作假。這些事,從前未有人敢細究細想,而今被堂皇捅破,竟亦找不出差繆。

  鄭平誥定定地看著故人之子:「殿下所奉監國之詔,是陛下……還是……」

  戚炳靖不語。

  可有千言萬語,都被放在了這不語當中。

  鄭平誥移開了目光,似在沉思。少頃,他又重將目光移回來:「殿下今欲何所圖?」

  「欲取晉室。」

  「所為何故?」

  「生父遺志。」

  「這晉室江山……殿下欲如何取之?」

  戚炳靖注視著鄭平誥消瘦的病容:「我今詢過為鄭公診疾的太醫,太醫說,鄭公的病,恐難熬過此冬。」

  鄭平誥點頭,臉色釋然而平和。

  戚炳靖問:「鄭公可願助我?」

  鄭平誥的眼底泛起水光:「二十年了……」低聲喟息後,他說:「殿下欲成此事,當念大仁與大德,勿計淺恩與淺義。」

  「鄭公知我。」

  「殿下需臣如何相助?」

  戚炳靖再度看了一眼軍報上的那個姓名,而後抬眼,重重道:

  「毀了我。」

  ***

  小戚往事收個尾~

  第89章 捌拾玖

  秋九月,謝淖即皇帝位於崇德殿;改國號曰穆,改元正安,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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