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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等摧枯拉朽的強勢進軍,不論再看幾遍,仍然令人震撼。

  而一直以來都令沈毓章深感匪夷所思的,是晉廷竟然迄今為止都未發京畿禁軍南下平叛。

  外敵逼臨、鐵蹄尥踏,王朝將覆,而朝堂之上、居高位者竟不可視見——能做到這一點,又是何其的令人震悚。

  沈毓章按下輿圖。

  他不能知,這一條征伐之路,在兵馬乾戈之外,在不可窺見之處,又有多少人為之心甘情願地匍匐鋪路。

  ……

  晉京,崇德殿。

  譚君立在大殿的中央。他手裡拿著一張紙,低著頭無聲在看。不多時,他垂下胳膊,抬眼視上,平靜道:「臣請問,陛下是從何處得來此物的?」

  戚炳永沒有回答他。

  少頃,戚炳永自御座上站起身,循階而下。

  譚君則撩起朝服下擺,端正跪地。

  戚炳永走至他身前,低頭看向被他雙手壓在殿磚上的那張紙,紙上「討晉廷檄」四個字清晰刺目。

  譚君稽首叩拜:「陛下。」

  戚炳永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陣兒,竟矮了矮身,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低頭向前湊近了些,戚炳永開口:「朕曾經以為,朕親手選出的宰相,當是個能叫朕放心倚靠的良臣。」

  譚君未言。

  戚炳永問道:「謝淖——為何還活著?」

  譚君緩慢地抬起頭來。他的目光毫無波瀾:「稟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再問:「今叛軍占了大晉三分之一的郡地,一路打到了朕的臥榻旁,而朕竟不聞不知此事,這又是為何?」

  譚君再答:「稟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最後問:「任熹拜兵部尚書後不久,便自請出京北巡邊軍,檢視武備。拿這個肥差將他誘出京畿,讓朕身邊少了一個知通內外兵情的心腹,這又是誰的主意?」

  譚君最後答:「稟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點了一下頭。

  緊接著,他掃下目光,伸手捉住譚君的手腕,舉平至眼前。他將譚君的朝服袖口剝開,裡面自手腕至臂間數寸,滿是醜陋傷疤。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道:「譚卿當初在此殿上遭受這等重刑,朕同滿朝文武皆以為,鄂王恨透了你,你也恨透了鄂王。」

  戚炳永又道:「朕今日才明白,四哥處心積慮這麼多年,所謀究竟是什麼。」他捏了捏譚君的手腕,見譚君臉色發白,低聲道:「譚卿,你為何要選四哥?有什麼事,是四哥能做得,而朕卻做不得的?」

  譚君不再回答。

  下一剎,他的視線被猛烈地撕晃了下。戚炳永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頭,氣力之足之烈,短短几瞬就令他的面孔漲得發紫。

  「譚卿。」

  戚炳永的聲音貼近他耳邊。

  「當年四哥殺人,是因四哥要活。而今朕殺人,又何嘗不是因朕要活。卿欲效忠四哥,豈不知人都會變。若四哥一朝登極,你以為他還會是他麼?」

  譚君的眼裡爆滿了血絲,他翕動著雙唇,卻發不出半個字音。

  戚炳永在他瀕臨氣絕之前忽地鬆開了手。看著譚君的身體重重落倒在殿磚上,他站起身,轉回頭。

  不遠的殿角陰影處,文乙無聲地看著這一切。

  「陛下。」他看著戚炳永走來,垂首躬身道,隨即遞上溫濕的巾帕,替戚炳永仔細擦了擦因過於用力而微微顫抖的右手。

  ……

  兵部獄牢。

  鐵門被自外打開,有士兵進去放飯。囚室里的男人睜開眼,如往常一般沉默地接過了已涼透了的粗糙牢飯。

  士兵向後退走,行動間,一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紙自他身上掉落。

  那紙落在男人眼前。

  不知已被多少人傳閱過,汗水乾涸的漬跡混著灰土附著在紙上,讓其上的墨字看起來有些慘澹。可那字連字之後的力量,卻透過這看似慘澹的墨字,重重地展現在男人面前。

  「……

  今戰事連年,國中蕩蕩,宗廟計絕,而元元之命如螻蟻矣。國之四境,漭漭疆場數千里,何處不埋兵馬之白骨。戰事每起,轉輸不絕,行役亦久,百姓怨曠,同懷危懼,何其憂苦。吾輩從軍,為沒身報國,雖死而不悔;然兵命何賤,竟為宗室興兵邀功之所恃。吾輩死國可矣,死宗室私權可乎!

  ……」

  士兵慌忙間彎腰去撿。

  男人卻將這封檄文一把按在掌中。

  「周將軍……」

  士兵頭一回開口,叫出了這個久旋於他們心中的稱謂。

  周懌點了點頭。他將檄文通讀了一遍,再度看向士兵。空氣中,似乎有些什麼已不再如常,又似乎有些什麼已遭徹底改變。

  他道:「給我些水。」

  士兵依言去取水給他。

  他就著淺淺一碗清水淨了淨面龐,一絲不苟地束起髮髻。

  然後他站起來,道:「給我甲衣。」

  士兵有些遲疑,立在原地沒動。

  他注視著士兵,又道:「還有我的佩劍。」

  或許是這束目光太過堅定、太過無畏、太過剛悍,或許是他的話語冷靜而強勢、不容人拒絕及辯駁,又或許是根本無須這束目光、無須這冷靜而強勢的話語——

  士兵出去了,未多久,捧著他入獄時所佩著的鐵劍與甲衣回來了。

  周懌著甲,佩劍,最後對士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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