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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英嘉央才指向桌上放著的那封檄文,微笑道:「今日兵部遞進來,皇帝執意要自己讀;磕磕絆絆地讀了半晌,問人說:『若是朕做不成一個好皇帝,便也會有人想取朕的大位、出兵來打朕,是不是?』」

  沈毓章看了眼檄文,淡淡地應了一聲。

  英嘉央睹他神情,問:「怎麼?」

  沈毓章道:「這封檄文,分明是少炎代筆。」旁人讀不出,他還能讀不出?行文氣韻、字裡行間,活脫脫立著一個卓少炎。

  英嘉央想到上回那一封謝淖用卓少炎帳下名義發給他的信函,不由抿唇:「你心中又不舒坦了?」

  沈毓章低眼看她:「是略有些不快。」

  英嘉央素知他胸中的這點心結。沈氏這一輩沒女兒,他沈毓章是真將卓少炎當做親生妹妹一般相待。為人兄長,見妹妹如此心甘情願地為一個男人付出一切,他心中除了不舍之外,更擔心不值。而卓少炎其人,天姿崢嶸,心有大略,戰功赫赫,拜將封王,不輸男兒半分,明明能夠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與人生,卻偏要「委屈」自己做那個男人的皇后。

  「豫章。」英嘉央叫了他一聲,換得他低頭細聆,「值或不值,委不委屈,從不由旁人來斷奪。當年我未婚而孕、執意將宇澤生下、獨自一人撫養他五年,此事落在旁人眼中,不知是多麼的『委屈』;當初父皇內禪,雲麟軍擁立新帝,我不曾自取大位,而以幼子為新君,分政於三位輔臣,此事落在旁人眼中,又不知是多少的『不值』。可旁人如何看,與我又有何干係?我從不覺委屈,更不覺不值,因我所重所愛之人、事、物,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選擇,從不是為了讓旁人覺得『值』。」

  沈毓章沉默須臾,道了句:「我知道。」

  此事的話頭就止於此處。二人又坐了一會兒,沈毓章扶著英嘉央起身,攬著她的腰陪她沿著池畔慢慢地踱步。

  池中蓮花開得正盛,英嘉央停下腳步,垂目細賞。她的側顏落在沈毓章眼中,仍是當年在太后宮中悄悄打量受罰的他的那個少女。

  「央央。」

  他忽然叫了她一聲。

  她沒抬首,仍望著那一池盛蓮,輕應了他一聲。

  他道:「我此生,何其有幸,能得你愛。」

  這聲音落入碧池,將她的倒影輕輕撩動。她仍舊沒抬首,且這回連聲都沒出。她就這樣望著池中她與他親密無間的倒影,良久,垂睫一笑。

  ……

  檄文風傳後的第十六日,卓少炎單騎歸京。

  江豫燃奉兵部敕令,率雲麟軍留駐英王封地,將五萬兵馬布防於戎、豫二州境內,日夜以備北事。卓少炎臨行前,從江豫燃手中收回了他所留有的那半片麒麟符,與她的這半片合而為整。入京之後,她馬不停蹄地前往兵部,將這重兵之符與請罪之表親自奉至沈毓章手中。

  翌日晨,皇帝聽朝,特召卓少炎上殿。

  卓少炎奉旨列班,在廷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一條一條地回答了此前眾臣彈劾她不奏不報而擅自調兵一事的詰問。

  最後,她跪在御座下,叩首道:「兵者,國之重事。臣居親王之位、握重兵之符,不奏而調兵,致朝野生疑,致陛下、公主生憂,是臣之過。臣有負聖恩,任聽陛下責懲,臣絕無怨恚。」

  簾後,昭慶緩緩開口:「英王之麒麟符,乃是本宮當初親手給她的。英王不奏而調兵之權,亦是本宮當初口諭於她的。此番英王調兵,為民、亦為國,事急從權,故而未奏報兵部。而今英王歸京,兵符既交、罪表既奉,小懲足矣,本宮以為此事該當到此為止。倘若諸卿還有欲罪英王者,不如從罪本宮始。」

  此言一出,殿上眾臣紛紛下跪,揚起此起彼伏的一片「臣萬萬不敢」之聲。

  昭慶自垂簾以來,從未於臣下面前展現過這般強勢的一面。今次,她以這等堅決的口吻與態度,不給任何人以任何置喙的餘地,將此事了結得極其果斷、乾脆。

  殿上,卓少炎無聲地抬起頭。

  隔著珠簾,她隱約瞥見了昭慶堪稱溫柔的一抹笑意。

  ……

  散朝後,卓少炎被傳召至西華宮陛見。

  英嘉央在內殿更衣未出,她便在外殿候著。自新帝登基以來,這竟是她首次以親王的身份入西華宮近睹天顏。

  「卓卿。」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稚音。

  卓少炎回身,見是不知何時悄悄走到自己身邊的英宇澤,便微微笑了,端正行禮道:「陛下。」

  英宇澤仰著小臉,眨了數下眼,像是想要將她看個清楚。

  面前的這個女人,他曾經親眼見過,亦曾經從很多人口中聽到過。她的出身及過往,她手中的鮮血與功勳,所有那些他聽得懂的和聽不懂的事情,日積月累地鑄成了他心中對她的想像。

  而今真人在前,她身上無形的光芒極為耀眼,竟令他的想像於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

  英宇澤有點懊惱,又有點說不出來的開心。他一板一眼地問:「卓卿,朕聽說沈將軍與你一直是兄妹相稱。你說,朕是該叫你卓卿,還是該叫你姑姑?」

  卓少炎矮下身:「若是沈將軍在此,定要叫陛下不能忘了君臣體面。」

  英宇澤「哦」了一聲,動了動小眉頭:「那、那朕還是叫你卓卿吧。」他那動小眉頭的模樣,真是同沈毓章一模一樣,叫卓少炎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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