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與大平折威將軍沈氏毓章書

  兄敬啟:

  蓋少炎以兄稱謂將軍,淖自當從少炎之謂,望兄勿怪。

  淖與兄自去歲一別,至今已近半載,雖未常通書信,然多於少炎處得聞兄事,知兄夙興夜寐,輔佐少帝,功未抵勞。今大平良臣日出,家國康寧,軍馬益壯,黎庶協和,多賴兄之治也。

  兄負大材,欲復前烈,力致太平,挽江山社稷於不敗,此淖所敬者。逢戚氏遽亂,晉室分崩,若兄有所圖,本可趁隙北進而亟取,然兄腔懷萬民,以淖寒夜數言而閉藏干戈,視少炎止兵疆境而不罪,此淖所尊者。天下苦戰火久矣,兄承一國之重,願以蒼生為先,化仇讎故事為純誠君友,殄滅誅伐,共襄國是,此淖所重者。

  兄待少炎,如待己妹,一旦見知淖之所謀,必怒而憂之,以淖所行欺累少炎,此淖所難者。少炎於淖,如光如熱,亦親亦愛,淖遺之以真心,日夜惜之疼之尚患不足,豈能行以欺累之事,望兄明之,解憂息怒。

  少炎心繫家國,亦體念兄之難處,自欲歸京上還兵符,不日即發戎州。今淖將傳檄四境,北征晉廷,肅清兵亂,還宇內以明和,此兇險之途,淖不意累及摯愛,願暫托少炎於兄處,一旦大事抵定,淖必以國書下聘,親率兵馬,南下迎嫁。

  此書諸言皆拳拳,兄其知之。

  肅此,望安。

  謝淖於戎州雲麟軍大營

  手中攥著這樣一封軍報與這樣一封書信,沈毓章踱步回了內殿。

  英宇澤剛被娘親餵了藥睡下,小臉仰著,濃黑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垂著。英嘉央靜靜地端詳了他一陣兒,微微嘆氣,然後放下帳子,轉過身。她看見沈毓章,神態一松,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疲色。

  兩人坐在一處,沈毓章按下軍報不表,先叫英嘉央進了些小食,又彎腰替她揉了揉小腿,口中道:「央央,當年生宇澤時,你受苦了。」

  她低眼望著他寬闊的脊背,沒說什麼,眼底輕輕一紅。

  過了會兒,她拍了拍他的肩頭,叫他起身,然後一把將他緊緊地抱住了。他任她這般抱著,以掌托住她的腰,生怕她弄傷自己。

  半晌,英嘉央才自他胸前抬頭,問說:「北邊如何了?」

  沈毓章便將江豫燃軍報與謝淖書信中的諸事諸言向她一一道來。

  末了,他悶著聲音道:「罷了。」

  這一句罷了,旁人聽不明白,英嘉央卻不會不明白。他沈毓章是何其驕傲的性子,這一句罷了,是認定了卓少炎因謝淖假死一事而受了傷心和委屈,亦是為了卓少炎而勉為大度、不再多同謝淖計較。

  至於雲麟軍所請之命,朝廷難道還能不允?北邊風雲密布,晉室惶頭。

  ……

  沈毓章離開後,沒回西華宮,而是直接去了兵部。

  值守諸吏將這些時日自北邊遞來的間報全部呈至他案前,供他查看。雖此前已閱過不止一遍,可沈毓章仍然細細翻閱半晌,然後扯過案上輿圖,將謝淖的行軍路線勾畫出來。

  謝淖自戎州發,集舊部於晉煕郡,毫不迂迴地直驅北進,在連下十六郡後與從西邊起兵馳來的陳無宇所部匯合,軍馬聲勢愈壯,北上途中再下十一郡,徑逼晉京。至八日前,謝淖陳兵晉室安、慶二王封地交界處,此二王封地八郡控扼晉京咽喉,一旦下此八郡,則晉京以南再無重鎮可守。

  這等摧枯拉朽的強勢進軍,不論再看幾遍,仍然令人震撼。

  而一直以來都令沈毓章深感匪夷所思的,是晉廷竟然迄今為止都未發京畿禁軍南下平叛。

  外敵逼臨、鐵蹄尥踏,王朝將覆,而朝堂之上、居高位者竟不可視見——能做到這一點,又是何其的令人震悚。

  沈毓章按下輿圖。

  他不能知,這一條征伐之路,在兵馬乾戈之外,在不可窺見之處,又有多少人為之心甘情願地匍匐鋪路。

  ……

  晉京,崇德殿。

  譚君立在大殿的中央。他手裡拿著一張紙,低著頭無聲在看。不多時,他垂下胳膊,抬眼視上,平靜道:「臣請問,陛下是從何處得來此物的?」

  戚炳永沒有回答他。

  少頃,戚炳永自御座上站起身,循階而下。

  譚君則撩起朝服下擺,端正跪地。

  戚炳永走至他身前,低頭看向被他雙手壓在殿磚上的那張紙,紙上「討晉廷檄」四個字清晰刺目。

  譚君稽首叩拜:「陛下。」

  戚炳永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陣兒,竟矮了矮身,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低頭向前湊近了些,戚炳永開口:「朕曾經以為,朕親手選出的宰相,當是個能叫朕放心倚靠的良臣。」

  譚君未言。

  戚炳永問道:「謝淖——為何還活著?」

  譚君緩慢地抬起頭來。他的目光毫無波瀾:「稟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再問:「今叛軍占了大晉三分之一的郡地,一路打到了朕的臥榻旁,而朕竟不聞不知此事,這又是為何?」

  譚君再答:「稟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最後問:「任熹拜兵部尚書後不久,便自請出京北巡邊軍,檢視武備。拿這個肥差將他誘出京畿,讓朕身邊少了一個知通內外兵情的心腹,這又是誰的主意?」

  譚君最後答:「稟陛下,臣不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