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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炳瑜自袖中摸出薄疊的落有墨漬的紙,伸臂遞向他,道:「我四弟人不在跟前,太醫只能按他表中所道病症斟酌著起個和緩的方子。除了藥之外,吃的、穿的、書冊,我也都備了一些,煩你回去帶給他。」

  周懌卻不接藥方。他直通通地道:「四殿下表中沒說實話。四殿下不曾抱病,而是被人所傷。」

  戚炳瑜盯住他:「外傷?他又沒上過戰場。軍中有誰敢傷皇子?!」

  而他竟隱傷不報?雖隱傷不報,卻又要稱病?怕人不知?

  周懌不答,又恢復沉默。

  戚炳瑜沒逼他,想了一想,問說:「傷他的人,不是軍中的……是昌王派去的人?人拿住了?死了麼?」

  周懌點了一下頭。

  戚炳瑜攥爛了手中的藥方。她的胸脯起伏著,在忍抑情緒。片刻後,她問:「他還有什麼事瞞著宮中?」

  周懌搖了搖頭。

  他沒告訴她,當時戚炳靖被刺,拿住了人也不聲張,立刻將人滅口。他雖性命無礙,但傷還未好利索,就向手持兵部調令的陳無宇請命,隨軍馳援豫州城下。周懌本要跟著,但被戚炳靖斷然拒絕,然後被不由分說地派了這個進京的差事。

  戚炳靖既隨軍出征,卻在每旬遞向京中的奏表中聲稱天寒抱病。在周懌離行前,他更是嚴嚴叮囑了一句:「若見了長寧公主,只可對她說我為人刺傷一事,旁的一概不准提起。」

  估摸著此時此刻,戚炳靖應已在豫州城下,同大軍築圍以計攻城事。此番各軍諸部雲集,豫州一旦城破,這一個大功不知會落到哪家頭上。

  周懌自問這趟差事辦得沒出什麼岔子。

  只是他沒料到最後會被戚炳瑜又問一句:

  「周懌。你為何總不敢看我?」

  周懌的眼皮一跳,渾身忽地不自在起來,如被擱在火上炙烤一般。很快地,有汗自他額角淌下,可他竟不敢拭一下這汗,生怕被她瞧出他的不自在。

  但他不知,他沉默的幌子已被這幾串汗撕扯爛了。

  戚炳瑜起身走向他:「你是沒見過女人?還是沒見過漂亮女人?」

  說話間,她已經走到他身前。她打量著他額上的汗,抿唇一笑,摸出帕子,按上他的腦門——

  周懌如遭雷擊,連呼吸都斷了。

  他根本沒看見她笑,也根本感覺不出她溫柔的力道,那張帕子半遮了他的目光,只坦出一小截她露在袖口外的纖細白皙的腕子。

  他自耳邊驟然響起的嗡嗡震鳴聲中,努力分辨出她的聲音:

  「還是你沒聞過女人的香味?……亦沒被女人碰過?」

  ……

  十支箭分別埋入十垛靶心,簇簇尾羽連續短震數下。

  周懌落下手臂,聽見身後有人高聲喝彩道:「周將軍果然好射術!」

  說話的人是皇帝。少年的聲音難掩興奮,又連稱了幾個「好」,然後命近侍行賞。他雖躍躍欲試,卻還肯分心顧及身邊的幾位叔王,轉顧一番,問說:「周將軍,不知你同朕的四叔相比,誰更厲害些?」

  周懌收了弓,上前謝賞,兼又答話:「回陛下的話,王爺文武睿材,臣豈能相比。」

  戚炳靖哼笑了一聲,不屑駁他這謙遜之辭,招手叫他過來席間吃杯酒。

  這並未經得皇帝准允,然而周懌竟從戚炳靖之命,未請皇帝之意,徑直起身入席。

  待同周懌飲過三杯,戚炳靖將手中的杯底磕在光可鑑人的果案上,轉首顧皇帝,道:「陛下若果真要賞周懌,何不賜他做駙馬都尉。」

  這話雖在請旨,然語氣卻不容人抗拒。

  戚廣銘扯了扯嘴角,笑問:「四叔,是要讓周將軍配哪位公主?」

  戚炳靖的手指不緊不慢地磋磨著杯沿,「陛下之前沒同臣商量,就擅自決定要為長寧大長公主再次選尚——那臣便替大長公主做這個主了。」

  皇帝尚未表態,周懌的臉色已是一沉又一黑。他緊緊握著酒杯,低聲道:「王爺。不可。」

  戚炳靖磋磨杯沿的動作停下。

  他站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步下射場,隨意挑了把弓,抽了三支箭。

  周懌緊跟上前,在他側後方道:「王爺!」

  戚炳靖搭箭上弦,橫臂一張弓,堅硬的肘骨便抵近周懌的喉間。他的聲音堅決且生冷:「周懌。不必再騙我,亦不必再騙你自己。此事我意已定,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第54章 伍拾肆

  相台寺大正殿的杏黃琉瓦與三重飛檐大蓋覆滿霜雪,隱於山巒之內。冬日百樹幹枝,吊著細細的冰棱。僧人身著厚厚冬衣,持帚掃除。

  燒罷香,放完生,敬過錢,戚炳瑜與住持告了禮,離寺下山。大長公主的儀仗停在山腳下,遙遙依稀可見。近千級石階,侍婢小心地托扶著她,一步一階地往下走。

  戚炳瑜神遊物外,足下突然踩空一階。侍婢嚇得立刻將她抱穩了,見她無礙,才驚魂落定地道了句:「殿下方才想什麼呢,這若是不當心摔滾下去,可不是小事。」

  想什麼?

  建初十五年深秋,父皇抱恙,內書手詔,詔在外諸子歸京。父皇病情漸重,她陪著母妃來相台寺為父皇祈福,將過了一日夜,就聽聞戚炳靖歸京,戚炳軒在途中為人所截殺,父皇於病中委皇四子行監國事。當時她同樣是踏在這伴山石階上,聽後,想也未想地別過母妃,立刻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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