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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嘉微怔,並未怪他冒犯,答說:「我自外任回京以來,朝中適齡之男子,官位皆不如我高,竟無人敢娶我。然而官位比我高的,又都已成婚,故而我至今還未婚。」
狄書馳道:「喬大人會介意夫君年輕,亦不如大人官位高麼?」
喬嘉不知為何,又有些面紅,聲音也輕了:「若夫君是個堂堂正正的好兒郎,我又豈會介意他的官位或年紀。」
狄書馳又問:「如狄某這般的,可稱得上是喬大人口中堂堂正正的好兒郎?」
借著月色,喬嘉瞅著他。他的話堪稱直白,可他的神情卻極磊落,不以自己此言無禮,倒與他低調的性子反差甚大。
她沒出聲,只點了一下頭。在點過頭之後,她就不願再抬起頭叫他看見她越發紅的臉了。
而他也沒叫她再抬頭。須臾,她的眼下出現了他的手掌,手掌中放著一枚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狄」字。
……
狄書馳領眾臣伏闕一事聳動京城,於次日傳至戚炳靖及周懌耳中。
是時,周懌正在為北返大晉而收整這九個月行軍在外所接到的所有國中文書,在聽了此事傳聞後,他的動作不自禁地停下了。
戚炳靖的手正搭在那一匣和暢千里遞來此地的物證上,聞此亦淡淡一笑。
這笑是自嘲的笑,在笑他自己的多此一舉。
誠如沈毓章前言,大平國事,自有大平朝廷之主張,無須大晉相助。
大平有良將如裴穆清、如卓少炎、如沈毓章,有忠臣如顧易、如狄書馳、如喬嘉……又何愁宵小不盡,又何愁朝廷不肅。
武將之悍勇,可安家國。文臣之血性,可鎮社稷。
大平當初吞併四國,建一姓之社稷,歷太祖、世宗、仁宗三朝,家國鼎盛,江山何其壯偉;其後經二百餘年,皇室日漸式微,疆土分崩於外,邊境戰火連年,幾有國滅之難;家國危亡之際,忠臣良將未絕,由悍勇並血性催發出烈烈生機,竟挽江山不破。
當敬,亦當畏。
……
卓少炎大封當日,便解雲麟軍之帥印,此事並同她將遠嫁大晉一事,被沈毓章及昭慶暫按未表,朝中上下無人得知。
若依戚炳靖的念頭,他將先率軍北歸,然後再遣使節前來,擇吉日以國書下聘,堂堂正正接迎卓少炎北上晉煕郡。
但這話頭一提,便被卓少炎毫不猶豫地拒絕。
當時戚炳靖坐著,手中握著她的大平親王冊寶,一邊打量著那物,一邊說出他的打算。而卓少炎在一旁收拾她往後不再有機會披掛的將甲,聽了他的提議,眼都不抬地道:「帶我走。」
戚炳靖抬頭,未即回答。
這三字何其耳熟,然情境卻已大不相同。
「為何?」他擱下冊寶,問她道。
卓少炎望向他:「想要夜夜被你抱著睡覺。」而後她明媚一笑,又補道:「——就如你當初一般。」
戚炳靖被她一笑,心中蕩漾,亦跟著笑了。他這笑中,有喜悅,有溫存,有不舍,有疼寵。
然後他道:「好,依你。你要什麼,都依你。」
卓少炎被他這簡單兩句撥弄得心弦又亂,他須對她何等情深,才會對她如此寵惜疼愛,令她時時刻刻都想再將他也多疼幾分。
……
還未到晚膳時分,周懌有事來稟,才走至門外,就聽見裡面傳出卓少炎斷斷續續的聲音:
「……像這般弄你,舒服麼?」
緊接著是他家王爺低沉含笑的回話:
「不如上一回。待北回晉煕郡的路上,我再細細教你。」
周懌渾身一凜,連事也顧不得稟報了,連忙快步退走。
回屋後,他皺眉拭汗,坐到案前,沉思少許,然後抽出張信箋,提筆給和暢去信:
「王爺計於五日後啟程,率謝淖所部北歸。」
「大平英王卓氏亦將與王爺同行。」
「你莫要怪我不勸王爺,此事若換了你,你必也不敢勸。」
「你若不信,便等王爺回府,叫你親眼瞧一瞧,什麼叫做寵溺無度。」
「閱罷既焚,不得保留。」
第45章 肆拾伍
戚、卓二人啟程北上的前一日,英嘉央自宮中發書,設宴為二人踐行,邀二人入宮一敘。卓少炎問過戚炳靖的意願後,答允了宮中來使。未時二刻,宮中派了車駕來接二人入皇城。
宮宴設在寶和殿。沈毓章入禁內,先去西華宮接英嘉央母子。時至初冬,夜裡凝霜,他一入西華宮,方坐穩,便有內侍來進暖湯:「沈將軍。這是公主殿下特地囑咐為您備的驅寒湯。」
沈毓章端起喝了兩口,含笑問道:「是公主親手做的罷?」
內侍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公主殿下不讓奴婢們講。」說罷,他瞧內殿中的二位還沒出來的動靜,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將軍今日戴的那副貂絨煖耳——雖是前些日子陛下賜的賞——亦是公主殿下親手縫製的。」
沈毓章當廷求尚昭慶,昭慶當廷應允,二人雖未行婚禮,但他在這些宮人們眼中的身份自然已與往日不同,像這些話,久跟在昭慶身邊的宮人們也敢斟酌著同他講了。
沈毓章聽後,淡淡地「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其實內侍不言,他也知道。他的央央,從前便愛在這些細處疼他,如今在教養皇帝之餘,仍然不嫌疲累地為他操心,這一份細緻與深情,叫他心中又暖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