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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全然掩飾不住興奮之情,只要能同沈毓章在一處,無論要他做什麼,他都是高興的,更何況今次還能出宮來,見識他未曾見過的地方與人物。

  沈毓章又問:「公主可曾告訴陛下,今日為何要陛下出宮?」

  英宇澤很是謹慎地思索了一陣兒,而後認真答說:「朕要去救忠臣。」

  沈毓章道:「若無忠良之臣,則英氏江山難守。陛下身為人主,今後當學會明辨忠奸,更須明白,忠臣可為國流血,國卻不可令忠臣蒙屈。」

  英宇澤似懂非懂,卻仍然點著小腦袋,記下了聽到的每一個字。

  ……

  台獄中,守獄諸吏雖早已被傳過令,但人人面色惶恐,惴惴不安。他們從未有人近睹過天顏,更從未聽說過皇帝會親臨這等腌臢之地。

  一道微弱光線從窗洞中投射入獄牢中。

  外面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

  小吏將牢房鐵門重鎖打開,再將門完全打開,對裡面叫道:「顧大人,陛下自宮中來,您須起身見駕了。」

  本在用粗劣的紙筆寫字的顧易聞言,稍怔,疑自己聽錯,故而動作略顯遲滯。

  腳步聲臨近,到牢房門前停下。諸吏噤聲而退後。隨即,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了牢房門口。

  顧易先看見了沈毓章,然後才看見被沈毓章牽著手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著至尊者才能穿的衣物。他看起來有一絲緊張,小手將沈毓章抓得緊緊的,小嘴也抿得緊緊的,一雙眼卻很明亮,牢牢地注視著顧易。

  顧易從怔愣中回神,連忙起身,稽首大拜,道:「罪臣顧易,叩見陛下。」

  小男孩猶自好奇地打量著他,小腦袋還歪了一歪。

  沈毓章低聲喚道:「陛下。」

  被提醒後,英宇澤才想起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一時間小臉上掛起懊愧之色。他趕緊抬頭望了一眼沈毓章,在收到後者無聲鼓勵的目光後,遂鼓起勇氣,將手慢慢鬆開。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邁步上前,伸出小手,碰觸跪伏在他身前的男人肩頭,學著大人的模樣做了一個虛扶的姿勢,以滿是稚氣的聲音開口說:「顧卿平身。」

  男人的肩頭微微顫抖,只敢抬起頭,未敢站起身。

  英宇澤又有些緊張了,他再度鼓了鼓勇氣,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鄭重而嚴肅,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句最要緊的話:

  「顧卿未負國,國必不負顧卿。顧卿受苦了,朕親自來接顧卿出獄。」

  話音落下,英宇澤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男人的眼中湧出大顆大顆的熱淚,砸在骯髒的牢房地上。

  他睜大了眼睛,問說:「顧卿為何哭泣?」

  男人答不出聲,仍自流淚不止。

  這牢獄,這男人,這熱淚,一幕幕場景太過鮮明,重重地印入仍然懵懂的英宇澤心間,叫他此後一生難忘。

  此時的他不可能想得到——

  若干年後,當他親執御筆,每每欲落硃批於獄令之上時,便會想起幼時所見此情此景。

  世間唯忠臣不可蒙屈,不可含冤。

  後來,他統御江山凡六十三年,為大平歷代帝王在位時間最長者,亦為大平歷代帝王在位時國中每年詔獄最少者。

  有君仁明如此,何憂前烈不復。

  ……

  傍晚回宮,一直到用罷晚膳,英宇澤都乖巧出奇。

  待宮人撤下殘羹,他方瞧了瞧一旁的娘親,又扭頭瞧了瞧另一旁的爹爹,開口問:「沈將軍,朕今日是不是做了一回好皇帝?」

  沈毓章忍俊不禁。但他仍然板正了臉色,答道:「陛下今日做得很好。」

  英宇澤有些高興,小手去拉沈毓章的衣袖,又問:「那朕是不是可以向將軍討個賞賜?」

  沈毓章搖首,道:「陛下至尊,只有賞賜臣子的規矩,沒有向臣子討要賞賜的規矩。」

  英宇澤聽懂了,立刻更高興了,道:「沈卿,那朕給你個賞賜。你今夜就留在這宮裡,陪朕睡覺吧。」

  沈毓章沒有吭聲。他轉動目光,投向英嘉央的臉上。

  英嘉央未看他,只是對英宇澤道:「陛下何以如此不懂禮數,不懂體面,不懂規矩?沈將軍是外臣,豈能留在宮裡陪陛下睡覺?」

  英宇澤頓感委屈,可憐巴巴地小聲道:「朕都做一個好皇帝了,為何還是留不下沈將軍呢。」

  見娘親不答他,英宇澤又轉而變得氣鼓鼓地,自己從凳上挪下地,扭身就走:「朕不要你二人陪了,朕要自己去睡了。」

  英嘉央不哄他,也不阻擋他,沖邊上的內侍無聲使了個眼色,叫人跟著英宇澤去內殿,伺候他就寢。

  她也不看沈毓章,低著眉不知在想什麼。

  沈毓章這時開口:「央央。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英嘉央仍然垂著目光:「我就不送你了。」

  沈毓章說要走卻紋絲不動,聞言問道:「我若一定要你送我,你送是不送?」

  英嘉央無視他執拗的目光,無奈道:「毓章。你何故非要如此。便如眼下這般,不妥麼?」

  「不妥麼?」沈毓章不帶笑意地笑著,道:「我心愛的女人,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碰。我親生的兒子,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疼。你問我,便如眼下這般,不妥麼?」

  他久等不見她回應,心下一沉,一時未忍住,伸臂去握她的手。她欲格開他的掌,反而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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