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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肅然看清,並沒當回事。

  顧易在側道:「成王殿下,外傳卓氏千金與其兄長近日不和。酒後易失言,若他二人一言不合、大起爭執,屬下恐卓氏千金會吃虧。」

  英肅然聞此,足下輕頓。他向顧易瞟去一眼:「你倒周全。」遂不緊不慢地改去那間屋室。

  臨到屋外十餘步,顧易又道:「殿下不妨在此處稍後,且讓屬下先去門外探聽一二,若無事,殿下入室則顯唐突,不合殿下身份。」

  英肅然攏著衣袖淡淡地笑了聲,道:「我從前竟沒發覺,你這腦子用在此事上正合適。」

  顧易道:「不敢。殿下說笑了。」

  言罷,顧易疾步走近室外,隔著門板窺聽。

  少女的聲音喑啞,含了戾色。

  「……裴將軍拳拳忠心,赤膽報國,為朝為民,而你不僅眼睜睜地看著他含冤受戮而知情不報,更還要踩著他未寒之屍骨上位……」

  顧易一剎愀然,眼眶滾熱。

  裴穆清受死的當晚,他生生按下了欲殺了英肅然的念頭。因縱是殺了英肅然,皇帝依然是這一個皇帝,朝廷依然是這一個朝廷,今日沒了成王,明日必會再出一個某王,今日有裴穆清含冤受戮,明日必會有其他名臣良將被污而死。

  除非改立明主。

  但這改立一事,是萬難之事。無親將,無兵權,談何改立。

  「少炎性剛烈」。

  這五字猶震於他耳側。他雖答應過會保她性命,但他亦可借她剛烈之性,以謀大事。

  屋內,少年的聲音冷血且忿恚,傳入顧易耳中:「裴穆清已經死透了,你既為他鳴不平,便該同他去死。」

  顧易一動不動。

  身體撞擊牆壁發出聲音,還伴隨有少女的掙扎悶哼。

  鐵劍出鞘聲,少年的痛喝聲。

  這時,顧易才將門無聲地推開。

  少年的屍體橫陳在地,濃稠的鮮血逐漸漫過一塊又一塊的地磚。暴怒之中的少女渾身發抖,完全沒有發現門已被人打開。

  顧易無聲後退十餘步,轉身看向英肅然,道:「殿下今夜可得佳人。」

  英肅然嘴角略揚,「是麼。」

  顧易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卓少炎親手弒兄,為他二人親眼所見,大罪難逃。她性雖剛烈,但他不知她會因裴穆清之死做到何等地步,又會否與同他心存一樣的念頭。

  他會為她創造良機。

  她若與他所念相同,必會抓住這良機,委身於英肅然以換取兵權。她若只想要脫罪保命,亦只能委身於英肅然以換得庇護。而無論她選哪一樣,他都可藉由此事成功獲取英肅然的賞識與信任。

  顧易重新走回屋中。

  背著光,少女驟驚之下,橫過鐵劍指向他,劍尖在微微顫動。

  顧易將她暴怒發抖的模樣收入眼底,平靜柔緩地開口:「卓姑娘,鄙姓顧,是成王府上家客。成王殿下因未見您出宴,故而叫顧某來尋姑娘。」

  他看了眼地上,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濃重血腥味,然後微皺眉頭,道:「明晨卯時,明堂拜將——卓氏竟無人能去了。成王殿下的一片苦心,只怕是要白費了。」

  他稍稍側身,回首望向廊柱後的陰影:「殿下,您說呢?」

  ……

  英肅然那一晚到最後都不曾就宴。

  顧易任他領著少女回了自己的寢閣,自覺地留下來,著人處置卓少疆的屍體。在看著水掃地磚上的血跡時,顧易的心內毫無波瀾。

  他並不知道,在他目所不能及的地方,英肅然捧著少女的臉龐看了足足一刻,都未能真的親下去。

  少女的明眸與紅唇無聲地撩動英肅然的心。

  他的心中像有千把鉤子,將他的欲望從血肉之中勾剝開來。

  那欲望鮮活,扭曲,醜陋,也悲哀。

  他心中有多想用盡一切下流的手段叫她取悅他,他心中就有多怕面對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個完人的那一刻。

  有多迷戀,就有多自卑。

  最終,英肅然用拇指按了一按少女的臉頰。

  那臉頰冰涼徹骨,他戀戀不捨地收回了手。

  ……

  景和十三年初,豫州大捷。卓少炎以卓少疆之名拜表,自請留鎮豫州,請旨募建雲麟軍。

  成王府中,英肅然手裡捏著她的那封奏表,對顧易道:「既已一戰揚名,這盛名還不夠麼?還要不嫌苦地留在北境?還看不上北境諸路禁軍,要募建新軍?誰給她的膽子!」

  顧易道:「殿下看中的女人,性子就是這般貪。殿下可後悔了?」

  英肅然經他一評,一怔之後又一笑,謔道:「有什麼可後悔的。她雖性貪,但我又豈是給不起的人?」

  顧易又進言稱:「卓將軍要募建雲麟軍也是好的。將來殿下要圖大業,雲麟軍正好可為殿下所用。」

  英肅然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那便少不得要煩兵部放些人在她身邊了。」

  顧易頷首:「此事屬下去辦,不勞殿下費心。」

  ……

  又過數月,卓少炎再拜表,請兵部與刑部特開恩令,准募北境罪囚入雲麟軍。

  朝中驟起波瀾,皇帝猶豫難決,經由英肅然勸說後,才准了此奏。

  那日英肅然自宮中回府,面上自有不豫之色。他冷冷笑著對顧易道:「她倘再多鬧一出,便叫她回京來自去御前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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