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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說出口,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大聲哭出來,小臉一時間擠得皺皺巴巴的,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沈毓章走來,抬臂將他的小手握進掌心中,安撫地捏了捏,又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鼻涕。

  大掌溫厚的熱意及男性可靠的力量,令英宇澤的哭泣聲漸漸弱下來。他小聲抽噎著,長密的睫毛都因淚水而凝成了一簇簇的。他努力睜了睜眼,忍住哭意,看向面前的爹爹。

  與先前的動作相反,沈毓章的臉上沒有絲毫哄慰他的表情,甚至還凝有幾分肅色。看見孩子的情緒較之方才穩定了些,沈毓章開口說:

  「你想要爹爹帶你去軍營看一看,那么爹爹現在就先讓你知曉,我大平近些年來,每年戰死的軍人及丁夫,少則數萬,多則十數萬。那些軍人及丁夫的孩子們,同你一樣,也想要他們的爹爹疼,但是他們的爹爹卻再也回不了家。

  「戰死的那些軍人及丁夫,很多本不該死。但因皇帝昏聵,以致有無數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們,從小便沒了爹爹。他們甚至都沒有辦法去和別人說,他們想要爹爹疼。

  「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兒子,故而你的肩膀上須承擔安國安民之重任。邊疆多少將兵,為守英氏之天下而終年枕戈,而你既然姓英,更當為英氏之天下而盡一己之全力。

  「你要做一位英睿賢明的帝王。如此,才能夠對得起曾經為了這天下而鞠躬盡瘁、不惜以身濟民的英氏列祖列宗,才能夠讓天底下的孩子們都可以有爹爹疼。」

  英宇澤怔怔地,雖然並沒能全部聽懂,但卻清晰地接收到了自己必須要做一個好皇帝、讓天底下的孩子們都能有爹爹疼這一關鍵信息。

  這是他期盼相見了多年的、心中有山河的、剛正英武的爹爹,對他說的。

  他抬手胡亂地抹了抹自己的小臉,眼鼻通紅著,小聲問說:「爹爹……好皇帝,要怎麼當?」

  沈毓章很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眼底浮出堅定的決意,說出口的回答更像是他久存於心底深處的莫大願望:

  「恢復前烈,力致太平。」

  第28章 貳拾捌

  沈毓章不在乎眾人反應的那兩道皇帝御札,如雷如霆,人情驚駭。

  皇帝先欲內禪,詔曰「朕以不德,獲奉宗廟,宅帝位二十有八年,惟累先聖託付之重,夙夜惶懼,憂勤萬機,今思欲釋去重負,退避大位,稱太上皇帝」,再明言傳位之人,曰「皇女昭慶公主有元子,質本聰明,天之所望,可即皇帝位,以昭慶公主垂簾聽政,凡軍國庶務,一聽裁決」。

  昭慶公主竟有一子,子父為誰人,朝中無人不爭問,然而這卻是連宗正寺秘閣廳都無法拿出確鑿實證的一問。

  但這答案幾乎是一望而知。

  皇帝內禪,不傳儲君,不傳成王,甚至不直接傳位於愛女昭慶——不論是自願為之或是被雲麟軍逼迫至此——都必定是因看重這孩子的父親一系在朝中的地位,確信一旦傳位於他,無人再敢輕覷帝位。

  眼下能令朝中推舉成王之諸臣仍舊保有忌憚的,唯有沈氏。

  眼下能令卓少炎與雲麟軍收兵共同拱立新帝即位的,唯有沈毓章。

  而皇帝因成王重傷,令以沈毓章代掌兵部事的另一道旨意,則更像是為了讓眾臣坐實這一答案。

  兩道御札既出,沈毓章之父、尚書左丞沈尚銘復朝視事,請率有司行內禪、登基二典之禮備事宜,皇帝批允其請。

  ……

  同這些消息一併送到雲麟軍城外駐營的,還有沈毓章以雲麟軍換防京城各城門守軍的兵部諭令。

  雲麟軍陳兵城下數日,等的便是這一刻。

  江豫燃持令,火速領兵馬赴各城門處交接換防事宜,不到傍晚,事已俱妥。

  他立在城頭等卓少炎率餘部入城。在這短暫的空檔間,他任思緒跑馬,回憶起昨日晨收到皇帝遇刺消息時的心情,不禁咽著城頭秋風笑了一笑。

  當時誰能想得到,不過一日夜的功夫,沈毓章便能叫京中朝局翻了一個天。

  而卓少炎識人斷局,至今還未錯過。

  ……

  卓少炎尋到江豫燃時,一彎又細又長的月輪正擦著城牆升入半空中。遠天淨透無雲,淺青色天幕襯得那月又亮又柔,帶著一圈微弱的光暈。

  江豫燃正看著那彎明月,不知在想些什麼,連她走近都未察覺到。

  「豫燃。」卓少炎出聲叫他。

  他回頭,看清來人,行軍禮道:「卓帥。」

  卓少炎看了看他的神色,問說:「在想什麼?」

  江豫燃低了低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回答道:「在想惟巽。」

  卓少炎聞之,亦微微笑了。

  江豫燃又說:「卓帥,待此事大成之後,我要迎娶惟巽為妻。」

  卓少炎頷首,認同道:「惟巽等你多年,確實不該再拖了。」然後她又略略打趣道:「你與惟巽成婚,是雲麟軍中難得的喜事,想必上下同袍皆會助你籌備聘禮。」

  江豫燃一條硬漢,此刻耳根竟露紅意,除了低頭笑笑,便再說不出旁的了。

  ……

  待巡完城防,江豫燃見還未晚,欲再稟報些北邊遞來的不急瑣事,卓少炎便讓他說下去。

  他抬眼,正待開口,就見卓少炎看向城下不遠處的表情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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