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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近些,放輕了呼吸,看他父子二人的睡容。

  因背上有傷,沈毓章側臥著,臉正對著睡在裡面的孩子,一條胳膊越過孩子幼小的身軀,手掌搭在內側的床板上,將孩子虛攏在懷間,形成一個極為自然的保護姿勢。

  而英宇澤的小手捏著沈毓章的衣襟,睡得極香。

  英嘉央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孩子表露出的對他的強烈喜愛與信任不言而喻,更是遠遠超出她的想像。或許是因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或許是因沈毓章身上那一股難得一見的男子剛正氣概,又或許是因孩子對父親這一角色長久以來的渴望終於被填滿,不論如何,這父子二人相認時間雖極短,但相處起來竟極融洽。

  雖是無聲,但她的目光卻似有重量,沈毓章更似感受到了那重量,很快便睜開了眼。

  長年領兵戍邊,他睡得向來不深,此時一醒,更是立刻捕察到屋中多了一人。

  那人的氣息卻令他一時如墜夢中。

  夢中,她如清冽甘甜的水,流入他乾渴龜裂的唇,撫平他的焦灼。

  沈毓章翻過上半身,抬起眼皮,看向他這一個清醒的夢。

  片刻後,他平復了自己略顯粗沉的呼吸,坐起身來。

  起身之前,他輕輕將孩子的小手挪開,擱進被子裡。起身之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孩子的睡顏,然後才轉而看向她。

  然後他站起來,為了不吵著孩子,同她一道走至門外。

  屋外自有久候的侍婢們過來伺候,沈毓章便就著這朝陽晨風,簡單漱了口,接過侍婢遞來的外袍披上。

  「沈府來人了。」英嘉央道出一早便來找他的原因。

  他徹夜未歸,事前亦未與府上打過招呼,當此大亂之時,沈府中人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沈府尋人,竟一徑尋到了昭慶公主府,這不免令人多想。

  她幾乎是在聽到這一消息的當下,便想明白了他回府之後究竟說了些什麼,能夠激得他父親盛怒之下更是下了狠手,將他打成這樣。

  不管她還要不要,亦不管她是否還在乎,這便是他對她一意之擔當,這更是他昨日對她所許重諾的切實履踐。

  輕捋被晨風吹亂的發,英嘉央又說:「我同沈府的人說,你還睡著未起,然後將人打發回去了。」

  然後她側過臉,目光平和溫柔地抵進沈毓章的眼中。

  沈毓章低頭,看了看她的神情。

  夢中那清冽甘甜的味道頓時自他仍然鮮活的記憶中湧出。

  他的掌心有些發燥,喉頭亦有些焦渴,一如夢境當中。

  但他只是看著她,貌似冷靜地壓住自己這股貿然而發的心火,待其完全平熄冷卻後,才回應她道:

  「你說什麼,都妥當。」

  ……

  待英宇澤起來,梳洗罷,用過早膳,又誦讀了幾頁書後,宮內傳來了消息。

  中書頒詔,百官已悉皇帝昨日所出兩封內降御札。料想要不了多時,這詔書上的內容便會遍傳京城內外。

  朝臣們有多驚怔,百姓們有多震惑,沈毓章根本不去想,亦根本不在乎。他所想的,所在乎的,是昨夜勾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的親生骨血。

  書閣中,英嘉央將英宇澤從案前領至一旁坐好。

  她神態柔和,對孩子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儘量以他能聽懂的語言,緩慢地向他講述並解釋,這一件與他相關的、足以令英氏宗室與國朝為之動盪的大事。

  沈毓章則在一側沉默地看著。

  英宇澤乖乖地坐著,聽娘親對他說的話。一張小臉從初時好奇,漸漸變得懵懂,到後來皺了皺小眉頭。

  孩子正逢啟蒙的歲數,此事對他而言太過艱澀,聽不明白正在情理之中。但他仍然保持著聆聽的模樣,不因自己的不解而放棄對娘親講述的專注。

  沈毓章的目光逐漸從孩子身上移到英嘉央的臉龐上。

  英宇澤不曾在宮中長大,身上卻蘊有宗室子的教養與知禮,又因身份特別而長年居於府中、不見外事,卻能養就一副懂事與樂觀的性子,這全因她在孩子身上傾注了難為旁人所知的諸多心血。

  他從未懷疑過,她能夠將孩子教得這般好。

  她自幼喪母,被父皇以極致的呵護疼愛養大,卻沒有仗著聖眷生成高傲驕蠻的心性,反倒是聰慧知國事、明理又溫柔,而這正是他當年為她心動的最初緣由。

  如今她做了母親,又豈會不將孩子教得更好。

  憶想當初在金峽關,想必卓少炎亦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迅速拿定主意,執意策立她所出之子為新帝。

  ……

  聽娘親說罷,英宇澤悶著聲,半晌都沒動。

  他天資穎慧,雖不甚明解娘親話中深意,但已能隱約感到今後他將要面臨的是全然不一樣的人生。除此之外,他甚至能感覺到,今後就連自己與娘親和爹爹的關係,也不會同今日一樣了。

  為了確認自己的感覺,他擰著小眉毛——那擰著眉的樣子竟像極了沈毓章——向母親提出了他的問題:

  「以後,我想讓爹爹陪著我玩,給我買好吃的,帶我出去騎馬,帶我去軍營里看看,是不是都不可以了?」

  英嘉央看著他,沒說話,只是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這舉動便是令他失望的回答了。英宇澤極力忍著心內的委屈不表現出來,拿眼瞅了瞅沈毓章,小聲說:「可是我想要爹爹疼。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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