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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近她,輕輕握住她持筆的手腕,頗意有所指地問說:「函中所書『故日舊情』,是何時之故日,何等之舊情?」

  她無言片刻,而後抬眼,臉色沉涼如冰,回答道:「昔日,我與他曾共同治學於講武堂,奉教於大平名將裴穆清將軍座下。」

  第8章 捌

  入夜,山風習習,星幕璀璨。

  甲衣半褪,長發解束。卓少炎懷中擁劍,坐於高台之上,神思微懶地望著遠處,藉此涼夜消散一身暑熱。

  未幾,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她沒回頭,卻將懶懈的神思收了收,虛握兵器的手指緊了緊。

  來人自身後將她的長髮一把握起,一個吻帶著微燙的溫度沾落於她的後頸。

  微微閉上眼,她復又鬆了松握劍的手,低語道:「兵中事雜,營中不便,我有數日不曾洗過澡了。」

  戚炳靖沉沉地笑了。

  他在後坐下,將她擁入懷中,一把抓過她的劍丟至一旁,側首嗅了嗅她身上汗味,道:「辛苦麼?」

  「出外帶兵,誰人不苦。」她無甚波瀾地回應道。

  他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道:「待破金峽關,你當好好歇上幾日。」

  卓少炎無言無語,看向遠方的目色變得深了些。

  ……

  金峽關之關城,始建於世宗一朝。其後一百八十年中國北安泰,世宗之子孫繼帝位者恃其地勢險要,不曾督駐關城,以至其漸漸荒頹。至烈宗朝,晉王戚氏引兵割據,自立為帝,號擁軍馬數十萬,欲圖南進。烈宗乃遣諸將發兵、民,於金峽關重築關城,再派重兵駐守,以禦敵犯。後經顯宗、孝宗兩朝繕治,於原有關城外又新建四座新城,使之五城相連、內外相守,金峽關關城方有了如今之規模。

  金峽關關隘兩側山勢雄奇、地形險要,加之關城內精兵駐戍,素有大平國北第一關之稱。縱使大晉在過去百餘年間屢屢出兵南犯,也從未成功地踏入過關內一寸。

  ……

  星河靜淌,山澗料峭。

  卓少炎收回目光,問說:「待破金峽關——以你之見,該如何破?」

  戚炳靖道:「此關難攻,天下皆知。欲破此關,計固不在強攻。」

  她在他懷中轉首,望他道:「這些時日以來,周懌奉你之令,率眾卒大造攻城之械,皆是你假意布置?」

  「嗯。」他淡淡回應。

  卓少炎遂輕輕垂下眼。

  此刻將她擁在懷中的這個男人,曾令她疆場飲敗,曾令她身負戰傷,曾是她含血咬在齒間的姓名,更曾是她欲取其人頭的勁敵。

  但他卻未有一刻,令她小視過他的方略。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她低垂的眼中隱約露出一絲贊色,「如此,倒也對得起謝淖善用兵之聲名。」

  戚炳靖聞言,一時笑得胸腔沉震,「未令你失所望,是我之幸。」

  她又問:「如此費心布置,所圖為何?」

  「為你。」

  她竟無語,只得再度抬眼。

  他的嘴角仍然掛有笑意,然目光卻沉定有力:「破關之計,你心內必亦以為不在強攻。然不論你持何計,皆須令大平守軍相信,我所率之兵力,確與你麾下共圖進退。」

  世所謂之默契為何,世所謂之知己又為何?

  沉默少頃,她復開口:「多謝。」

  「夫妻之間,不言謝字。」他平靜地回道。

  卓少炎輕微一怔。

  而他已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俯首咬住她的唇。

  二人氣息相抵,她幾乎要為此間熾溫所融,意識迷濛之中竟未覺察到,自己的手指不知在何時主動牽住了他的衣襟。

  ……

  待回了帳中,戚炳靖自去解甲。

  卓少炎屈膝跪坐在地上,扯過不日前才繪好的金峽關關城防務圖,凝眉細察。片刻後,她抬頭,無聲打量戚炳靖的背影,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說:「軍武之事,你是如何自通的?當年戎州一役,是你首次領兵出戰,竟能有那般戰績。」

  自古名將雖多為天縱之材,但他身為大晉皇室貴胄,懂得如何統御將臣、擇賢出帥即可,又豈會近通戰法、用兵之術?

  戚炳靖回首看她一眼,「不服?」

  卓少炎應得坦然:「難服。」

  為將者誰人無傲骨?她當年在掛帥北出之前曾於講武堂師從大平名將裴穆清五年有餘,熟通各家兵書、古今陣法,深明為將之務、用兵之道。即便如是,她在頭一回將兵禦敵的豫州之役中亦吃了不少的虧。後人只見她一戰揚名的赫赫武功,又有誰知她當年幾乎一度以為不能得勝的慘況。

  而今憶起她在戎州境內與他對陣的那一回,實是難以相信當初那個勇猛果斷、不循常法的敵將,會是個此前從未上過戰場的皇子。

  卓少炎此刻的神情認真而抱疑,令戚炳靖微微笑了。

  他略作沉吟,即亦坦然答道:「軍武之事,我非自通。凡所得,皆自軍中而來。」

  她遽起驚色:「你從過軍?」

  他點頭,「三年。」

  「何時之事?從軍何處?」

  「建初十二年至十五年間,在大晉西境戍軍。」

  卓少炎臉上驚色難褪,眼前的這個男人竟一次次地顛覆她的所知所想,又勾喚起她欲進一步探知的念頭。

  「為何要以皇子之身從軍?」她問出最後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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