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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的一聲,卓少炎失手攥斷了一枚玉鐲。

  男人一身戎裝,胡茬較分別那日更長,眼下青黑,看起來像是幾夜未眠長馳而歸,手中甚至還捏著馬鞭,顯然回來後還沒來得及更衣。

  他的目光卻極犀亮,與她的在銅鏡中隔空相觸,然後迎著她萬分驚怔的神情,毫不吝惜地笑了。

  「這一身衣物制於建初十六年。」他踱進屋來,一面向她走來,一面出聲解釋:「是我封王后,為王妃而制的婚服。」

  考慮到本文的架空背景承接大平王朝,為免大家疑惑,稍作說明:

  本文中的大平、大晉皆採用郡縣、分封兩制並行。等到今後寫《如山如河》,會具體寫恢復分封的原由,畢竟改制是在大平仁宗朝(見第一章 壹)。

  第3章 叄

  驚怔的神色很快自卓少炎臉上消逝。

  銅鏡中,男人步步靠近。她低垂下眼,再開口時,聲音聽上去似乎十分鎮靜:「王妃何在?」

  戚炳靖站定在她身後,回答道:「一直未討到。」

  她仍舊低垂著眼,抬起的手緩緩放下,精美的衣袖被重重壓在膝頭,「沒討到,制什麼婚服?」

  「用以閒來無事時,想像她穿這衣物時的模樣。」

  她便不再做聲。

  他則稍稍彎腰前傾,自後探臂握住她的手腕,將敞闊的袖口向上疊起,「製衣時無人知曉鄂王妃長什麼模樣,這袖口便做得大了。」然後他的手又移去她的襟前,繼續說:「還有此處,又太緊了些。」

  她安靜地坐著,任他自說自話。

  過了一陣兒,他似是無話可再說,便也安靜下來,只是站在她身後,凝視著銅鏡中的她。

  隨侍的婢女早已離去,二人無言相對,氣氛詭異非常。

  這個在邊境軍前對她索求無度、在兩軍交戰時將她綁在馬背上送去逼降的敵將,轉眼間竟變成了這座權懾大晉的鄂王府的主人,此刻更是盡斂疆場殺伐之煞氣,於這華屋暖閣中同她說些關於冊妃與婚服的莫名之言。

  而她,竟自強行按捺住心底驚潮,堪稱配合地回應著他的那些莫名之言。

  這世間,可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

  ……

  不知過了多久,卓少炎終於抬眼,對上鏡中的他。

  戚炳靖微微笑了。

  下一剎,有洶洶情焰自他眼底燃起。

  他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將她一把拽起,壓倒在地上,三兩下剝去她才穿好沒多久的衣物。

  在他狠狠地咬上她的唇時,男人熟悉的氣息如同奔騰怒浪一般重重拍遍她的每一根神梢。

  卓少炎蹙起了眉。

  並不是因疼,而是——

  這竟果真是同一人。

  ……

  妝案前的燭光跳了跳,照出一地狼藉。

  戚炳靖重重喘息,良久,將頭埋入卓少炎的頸窩處,全身繃緊的肌肉一點點地放鬆下來。

  床榻近在咫尺,但他卻沒有要挪動的意思。

  少頃,他將她抱著,翻了個身,枕著方才卸下的衣甲,聲音略啞地說:「陪我睡一會兒。」

  她將自己在他胸前撐起,「我自昨夜一直睡到方才。」

  他睜開眼:「我是不是曾對你說過——待見了鄂王,記得可別如這般掃興?」

  不待她回應,他就將她重又按回懷中,閉上眼,不多時便打起了鼾。

  ……

  男人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耳骨。

  卓少炎伸手,輕輕摸上他的臉,然後又一點點地移至他的喉結處,掌下即是他的命脈。

  在建初十六年十月至永仁元年十二月的這一年有餘的時間裡,在兩國橫跨三千里的漫長邊境線上,他的這顆人頭曾經象徵著大平北境諸軍中最高的賞格。

  他用兵詭譎,行跡飄忽,曾如影隨形般地在大平北境十六州的地界內追逐雲麟軍的動向,卻不去攻占任何一座州鎮。

  她與他曾於沙場交手七次。

  雲麟軍出戰即勝之赫赫威名正是斷送在他的手裡。

  帷幄之中,她曾徹夜不眠,想像他的模樣,揣度他的動機,深思他的戰法……但卻從未料到,謝淖這個名字竟不是他唯一的身份。

  正如——

  卓少疆這個名字,並不是她唯一的身份。

  ……

  屋外,兩個婢女久等在門口,並不敢向內張望一眼,直到遠見有人行過此處,方像見了救星一般地喚道:「蘇姑姑。」

  蘇郁聞聲停住腳步。

  正是她,昨日在府門外親自將卓少炎扶下馬背,迎入府中,安排寢臥,又放了這兩個婢女在其近前聽喚差遣。

  「王爺還未出來?」她走近問道。

  婢女點了點頭。

  蘇郁便毫不避忌地將門板推開一指寬的縫,目光順著這條縫探入屋內——

  那套用了封地內能找得到的最好的面料與錦線、由數十人花了三個月方製成的婚服,此時一半被壓在地上,另一半被女人隨意搭蓋在身上,早已被蹂躪得看不出最初的華美模樣。

  而那個女人,眼下正枕著鄂王光裸的胸膛,睡得一臉平靜。

  ……

  蘇郁將這難得一見的景致看了半晌,重新將門板掩合,又將兩個婢女遣得更遠些,然後一言不發地離去。

  沒走多遠,就遇上了方從王府書庫中出來的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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